沒有了杖擊的巨大聲響,大家就聽見了高雲桐忍痛的喘息聲。越發覺得他可真是叫人憐憫。
曹錚板著臉,說:「你先進來,趁沒暈厥,我有話問你,問完,再出來打完。」
兩旁的人趕緊扶起高雲桐,低聲在他耳邊說:「別和節度使犯倔了。這樣好的機會,進去說兩句軟話,認個錯,節度使睜隻眼閉隻眼,這頓打就算打完了。」
高雲桐起身,對他們的好意笑笑:「多謝提醒,我曉得了。」
一瘸一拐地進了曹錚的花廳。旋即,外面的人看見曹錚親自把花廳的窗戶全部關上,關得「啪啪」作響,顯見得還在生氣。不過,裡面的人在說什麼,外頭是什麼都聽不見了。
「服氣了沒有?」曹錚虎著臉問。
高雲桐嘴上不犟:「服氣了。謝節度使教訓。」
「沒殺你,都是輕的!」曹錚恨恨道,「如今怎麼個局面你應該清楚三分吧?攛掇了晉王來和我鬧?!」
「不然,節度使不肯出兵。」
曹錚一步踏上去,給他兜肚子一拳。武將出手,才受了杖刑的高雲桐支持不住,踉蹌兩步,差點跌倒在地。
曹錚壓低聲音怒喝:「你放肆!你是要挾我來了?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把你杖死在當庭!」
高雲桐嘴上依然不犟:「小人相信。但小人也知道,節度使從祖輩起就是為朝廷立過功勳的忠烈。節度使曉得朝中積弊,因此此刻也不能不保存自己、保存實力,小人都懂!但我朝立國不易,好容易在四疆虎視中到了今天,此刻生死攸關,國門一開,鐵騎自然踐踏進來,到時候再無迴旋的餘地。」
他很認真地抬頭看著曹錚:「您也看出來了,靺鞨在離間,朝中在內鬥,此刻是朝臣站隊的分際之時,沒有誰會不擔憂。但是,若是國將不國,這站完的隊伍,還有意義麼?!」
曹錚看著他眼中的淚光,心如刀鋸。
好久,他才突然從胸臆里發出一聲楚痛的長嘆:「我知道,你說得對……可是……」
做官的人,首要的是政治嗅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大概也只有高雲桐這樣的人硬錚錚的,是條真漢子,卻註定命運多舛,不能善終。
曹錚憐他,卻也知道他想著要保住這個小書生,這小書生並未領情,不僅不領情,也許日後反而因今日被他保下而抱憾終身。
他想了半天,終於說:「不許并州出兵,是官家的吩咐。并州地大城堅,靺鞨孤軍深入想要困死我們並不容易,晉地山河表里,官家也不怕靺鞨人立時就能攻占。所以,官家最擔憂的反而是晉王借子奪權,又仗著女兒和親,與靺鞨人沆瀣一氣。所以我這裡的首要任務就是把晉王送到別邑軟禁密旨里嚴厲吩咐了,其他都是小事,唯有晉王來去是大事,決不能出半點差池。」
他對高雲桐苦笑著反問:「嘉樹,你是個聰明人,你說我該怎麼做?怎麼做才是無虞的?」
對以「當官」為事業的人來說,「無虞」就是一切以主子的心思為命令。
官家的算計,某種角度來說也不算錯。
官家攘外必先安內,寧可晉地打仗打得民不聊生,也不能讓晉王藉機奪權。對這個弟弟,確實是很難處置放在京城,怕他和兒子勾結;放在并州,又怕他和女婿勾結;放在別邑,又違了先帝的分封。
如今倒好,借了靺鞨要求禪位的由頭,先廢太子,再軟禁弟弟,晉王的威脅就算徹底剪除了。
高雲桐想了好一會兒,說:「這不遵聖諭的罪名,我來擔著可行?」
「你?你有什麼辦法?」
「我有一些黃金。」
第99章
鳳棲這幾日漸漸能夠起身走動,但連出營帳的門,都會被門口溫凌的親兵拿刀攔住,用生硬的漢語說:「不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