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節舉杯在高雲桐杯邊碰了一下:「謝謝你的懂得!大梁合兵大計,也還得靠你。希望宋綱能夠儘快從延陵北上,助晉王一臂之力,與曹錚等還把持著軍隊的諸將領,齊心合力收復故土。」
「收復以後,晉王怎麼辦?」
沈素節愣了一下:「皇帝麼……畢竟還是官家。晉王,只是危難時暫代的呀。」
高雲桐冷冷地笑了笑:「不知官家又吸取了幾分經驗,有幾分愧悔?」
沈素節眨巴著眼睛看向他,半天沒有說話。
何娉娉大哭過一場之後,收拾心思,安然地在溫凌府上住下。溫凌心情煩悶,也不像從前那樣有爭名奪利的心,平常只窩在府中喝點酒,聽何娉娉彈奏彈奏曲子,打發時間罷了。
這日他又約了喝酒的人,三五個,卻都是說漢語的,酒至酣暢,外頭花廳來人延請何娉娉:「何娘子,大王讓你去獻曲。」
何娉娉慵懶起身,調了調琵琶弦她深知溫凌的愛寵並不可靠,他喜愛她和喜愛其他姬妾一樣,甚至和喜愛他的鷹犬一樣,只是對上好玩物的欣賞,沒有出自骨子裡的真誠,所以理所應當地召她陪酒彈唱,一如她的身份。
到了前頭花廳,裡面酒興正酣。
溫凌面孔已經喝得微微發紅,見她來了,對身邊一個人笑道:「這是我的至寶,平常人等我可捨不得拿她出來待客,今日是劉先生親臨,自然要一起品鑑。」
那人清瘦,但鬍鬚很茂密,兩腮長長地蓄著須;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利目,小而聚光,頓時就看過來,而後笑道:「確實是美人。」
溫凌道:「先生先填的那首《高陽台》,正是絕品,讓小娘彈唱出來。」
對何娉娉招招手:「來,你熟悉一下詞曲。」
何娉娉自小就訓練這些,看那詞,很快就理解,也很快就記住了。
於是,她鎮定地調弦,在賓客的酒酣之間,鏘然彈撥了一曲《高陽台》,而唱腔也匹配其詞,帶著雄渾豪闊,把女子柔柔的聲線硬是唱出了幾分蒼勁。
那劉先生捋須笑道:「絕!不僅是這琵琶曲絕了,而且是對臣所填詞的意思領會很深啊!」
他再次看了看何娉娉,才扭頭對溫凌道:「果然是名姬!彈唱技藝只是一方面,南梁最欣賞的教坊女子要有才華,通曉文意,解吟解語,才是真真的才女名姬。」
溫凌笑道:「怎麼倒是教坊女子要有才華,不是大家閨秀要有才華麼?」
劉先生笑道:「南梁那幫士大夫,只認『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大家閨秀反而是會相夫教子、打理家事就行了,有才華的反而是這些風塵女子,可以酬唱,可以交談,可以交心。」
他用摺扇拍拍掌心道:「若只為了皮膚濫淫,那就俗了!」
溫凌似乎也很欣賞南梁這些做派,笑道:「今日先生前來鑑賞,想必不俗。」
對何娉娉道:「再來一遍。」
何娉娉不多話,把這首《高陽台》又唱了一遍,這一遍與剛才有些不同,鏗鏘少了,暗愁卻多了。
「照野旌旗,朝天車馬,平沙萬里天低。寶帶金章,尊前茸帽風欹。秦關汴水經行地,想登臨、都付新詩。縱英游,疊鼓清笳,駿馬名姬。
酒酣應對燕山雪,正冰河月凍,曉隴雲飛。投老殘年,江南誰念方回。東風漸綠西湖柳,雁已還、人未南歸。最關情,折盡梅花,難寄相思。」(1)
直給她唱出了鄉愁和相思來。
那位劉先生,臉上的笑意化作滿意,閉著眼睛聽著,扇子輕輕敲擊在手心裡,節奏亦跟著鏘然。
聽完,他睜開眼睛問:「小娘子姓什麼?」
何娉娉說:「奴姓何。」
「姑蘇的何家,與你有關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