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錚道:「若是能這麼順利,當然是對的。可是……」
高雲桐收了躊躇滿志的微笑,默然了片刻說:「想必是汴梁又有么蛾子?荊妻在磁州來了信,說太子已經奉命回到汴梁了,挾以令諸侯的計策不行了。不過,這會兒隨他怎地,我們在河東局勢一片大好,舉國皆知、歡欣鼓舞,官家也遮掩不住,也沒辦法明目張胆命我們放棄勝局、放棄攻打溫凌、放棄收復故土。」
他越說越激越,又豪邁笑道:「恕我說句僭越的話,之前咱們就並沒有聽從官家的所有吩咐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在繼續不從亂命,只說『局勢瞬息萬變,陛下千里遙制易生教條』,誰又能說半個『不』字?只要勝局在手上,清議就站在我們這邊!」
曹錚並不答他這一系列話,扭頭斜睨著反問他:「現在汴梁等處,將并州軍稱為『曹家軍』,把太行義軍稱為『高家軍』,你知道嗎?」
高雲桐說:「『曹家軍』我沒聽說過,『高家軍』……呵呵……以前就有人這樣叫著玩了。我也曾尋思著:各地不堪被靺鞨奴役的男兒們紛紛上山落草、揭竿起義,太行義軍原就是民人百姓自發合併起來的,熱血是熱血,東鱗西爪的確實沒有組織,百十人小隊襲擾還可以,要真正對付靺鞨的主力還是不行。且時不時面臨缺乏糧草、刀兵、軍械等各種問題,那時候就又變成『土匪』了。所以,用『高家軍』之名,聽我組織號令,聲勢更壯大了,操練更有效了,糧草、馬匹、刀兵等也可以統一調配了,戰鬥力高了不止一點。何樂而不為呢?」
曹錚說:「唉,你人馬不多,或許不怕人言可畏。我可是聽到不止一處傳來的謠言,都說我心懷不軌,想學我朝開國的法子,弄個黃袍加身了。」
高雲桐嗤之以鼻:「這些流言有什麼好怕的!他說任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曹錚又看了他那豪邁天真的表情一眼,道:「你說的連橫之法,我已經派人到大名府和河間府悄然混進城了。城中刺史……明說了沒有官家聖諭手書,一概不奉命呼應。」
他嘴角扯起一個苦澀的笑:「我不甘心,叫人帶著銀錢打通了兩位刺史的親信渠道,答覆我說,刺史得到官家密旨要當心我叛亂,兼因聽到流言種種,怕自己好心報國,最後反倒落得個『從逆』名聲也就是怕聽從了我的連橫主張,而我卻又真的成了叛國自立的逆臣,他們身上的罪過就千秋萬代都洗不清了。」
高雲桐再次默然,可心口一股氣像火苗燃燒似的,壓也快壓不住了。
半晌說:「真是荒唐!」
氣得一拳捶在沙盤上,沙盤上的棋子紛紛跳起,藍色棋子四下散開來,好像不再被困黃河北岸,而是囂張地又一次逆襲過來。
人人心裡都有一把小算盤,人人都不敢太過篤信他人。
也不是這些刺史們糊塗,只是博弈而已。不願意把自己陷於糟糕的境地,寧可不動,強過亂動,中庸之道,明哲保身。
高雲桐再一次想起鳳棲在家書里一再勸他不要在河東和溫凌糾纏,還是回磁州慢慢擴大自己的地盤。
她當然不可能是鳳震的忠臣,反而是一身反骨,連勸夫君自立為君的意思都隱晦表達出過。
高雲桐也有些怕她這種想法會裹挾著自己走向他不願意的道路,所以此刻未免也如「楊子哭於歧路」,抉擇極難。
正在同樣的煩惱之間,突然聽見大帳門口傳來氣喘吁吁的一聲「報」
門口親兵飛步叩門:「兩位將軍,緊急軍報!插著三支鳥羽!」
兩個人無一例外眸子都凝注到門邊,曹錚沉著聲音說:「趕緊進來回話。」
那個帶著信息的斥候風塵僕僕,進來單膝跪地,把一封插著三根鳥羽的軍報遞上去,嘴裡還不停歇地回話:「稟兩位將軍,困守在衛輝府、懷慶府的靺鞨冀王大軍,現在開始重新部署軍力,整體是倚大名府四圍,取糧草於諸城與運河,諸城暫時均不敢不從。有一支輕騎兵,是直接取道衛輝府、彰德府,往西北邊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