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凌硬是在敗局中穩住了局面,回到黃河據守,但心裡的冤枉氣真是騰騰地往上漲。
點數完最精銳的鐵浮圖與拐子馬軍隊,三千精兵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而其他騎兵、步兵亦是死傷不少,士氣萎靡不振。輸了沒幾天,父汗從黃龍府快馬傳來的聖旨已經到了,毫不客氣地罵了他一頓,不過好在也僅是罵,沒有褫奪軍權,反而告訴他一個消息:幹不思在雲州借重郭承恩之手,一路向西北把北盧剩餘的殘部打得落花流水,占領了偌大的北盧土地,越發趾高氣昂、不可一世起來。
溫凌仔細讀了幾遍皇帝的密旨,隱隱有些明白父汗的不滿。
而當幹不思的來信也到他手中的時候,他更是瞭然:幹不思的母族烏林答部在北盧土地上圈地不已,完全不顧忌靺鞨皇帝的威望與利益,已經觸犯了皇帝;而幹不思與烏林答部尚未覺察皇帝的不滿,還以太子及太子母家自居,越發狂妄。
他給溫凌的信就是大肆嘲諷了溫凌一番,並說自己也將請旨再下桑乾河,新增的隊伍可以一支來援助「久戰不勝」的冀王部,另一支更為龐大,將以壓頂之勢摧垮晉地漢人的一切防衛。
幹不思大言不慚地說:「之前,弟須仰仗阿哥軍力扶持,如今不必了,郭承恩熟悉南梁弊端,弟軍力又增十倍不止,踩也能踩塌并州城牆。弟自願來協助阿哥,阿哥不用客氣,安心接受弟之幫助就是。等弟登基之後,再把你丈人爹所在的汴梁也封給你做領地,你就可以到亡妻的故土好好懷念她了。」
溫凌氣雖氣得要命,但想到幹不思寫這封信時定是得意得嘴咧到耳根,滿是對他的瞧不起,他又冷笑起來連親父親都開始警覺這個羽翼豐滿、且有外族背景的太子兒子,幹不思又能蹦躂多久?!
他把幹不思的來信揉成一團,想丟進油燈里,想了想又塞到小抽斗里去了。
手邊還有幾個蠟丸,從來使的腿肉中剖出,都是一樣的細膩湖縐,都是一筆精瘦的小楷這是南梁新帝鳳震的來信。
洗去血淋淋的湖縐,寫著好些重要的信息。
溫凌剛輸的時候氣急敗壞,恨不得當場就向世人抖落出鳳震的兩面三刀。後來冷靜下來,南梁諸人里,鳳震還是願意合作的,換其他人連議和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從密信里看明白了,曹錚和高雲桐對鳳震陽奉陰違,不願意聽命,所以擺了愚蠢的太子鳳杭一道。溫凌雖然失敗了,但並沒有敗徹底,只要找到失敗的原因,并州軍和天武軍要想輕易把他趕跑還是很難的。
他接著往下看,臉色卻突然變了。
溫凌把這片湖縐也團成了一團,在手心裡緊緊攥著,攥得指關節都發白了。
稍傾,他起身到帳篷內起居處,地鋪對面、放衣服的藤箱中搬出了一個兩尺見方的螺鈿雕漆匣子。
他像舉行什麼儀式似的,移過一爐篆香,待香氣彌散之後,恭恭敬敬向那匣子捧香禱祝。半日後才緩緩打開匣子,靜靜地凝望著,最後伸手探進匣子,似乎在輕柔撫弄,嘴裡也喃喃自語什麼。而後才重新把匣子蓋好,用緞帶系好,擺回原處。
他的心情比自己想像中平靜得多,至少沒有鳳震所推測的那種震怒、憤恨、羞惱。
他在想:是不是應該對她的欺騙有些反應?比如砸點東西,比如誓將把她大卸八塊,又或者鞭打到血盡肉爛而亡?
可是很平靜,連妒忌好像都沒有。
溫凌發了一會兒怔,然後又重新到外間給弟弟幹不思、給南梁皇帝鳳震寫回信,信中語氣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平靜得很,仿佛毫無漣漪。
之後又恭敬地給父汗回旨,認了錯,發了誓願,也隱晦地表示自己不會讓幹不思一家做大,定會服從父汗的吩咐,忠心不二。
寫完,他心裡平靜得空落落的,吩咐手下把回奏與書信、蠟丸一一發送出去之後,他的親兵伺候他洗了澡,把宵夜用的奶茶和肉乾放在帳篷里。溫凌說:「今日要點茶。」
親兵一愣:「卑職不會,得請營中漢人營伎來點茶。」
溫凌道:「你找套器具來,我親自點茶。」
「好。」又問,「……那麼,大王要不要傳個喜歡的小娘子來伺候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