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先鬆口拖他一拖,再觀望局勢,期待能有所轉圜。
使節沒有多糾纏,要了鳳棲親筆的回書,依舊裝在匣子裡,飛馳出了城。
溫凌駐守的地方大概離磁州不遠,沒幾天那使節倒又來了,依然捧了個匣子,趾高氣昂的,進城就說:「匣子先送進去,我在客棧洗個澡,洗洗這身泥灰,再見見燕國公主。」
鳳棲捧著匣子,仿佛能聞見裡面的血腥味,半日都不敢開匣。
她眼眶裡含著淚,問身邊的幾個女使:「你們已經看過了吧?裡面的東西瘮人不瘮人?」
周邊幾個人面面相覷,好半日才搖搖頭,又點點頭:「瘮人也不算很瘮人,但也有點瘮人。」
這話自相矛盾,鳳棲聽不懂。
她閉上眼睛、鼓足勇氣打開了匣子,半天才敢睜眼看。
匣子裡的血腥味夾雜著怪異的腥氣味游在鼻端,她睜眼看到一件精緻華貴的紅肚兜,上面押金線繡著鴛鴦戲水圖,繡線簇新鮮艷,金線光澤明亮,紅綢也毫無褪色的痕跡,想來是三姊為出嫁準備的新褻衣。
但仔細看,肚兜上一塊一塊的暗紅色斑跡,另有一些干皺的痕跡,想來那怪異的腥氣味就是由此而來。
她顫抖著拿起溫凌的文書,看完就忍不住罵了一句「禽獸!」
他得意洋洋地告訴她:「……令姊貌雖尋常,勝在是謹嚴處子,怯怯滋味頗為動人,為夫此番未忍動刀,而意欲兼收娥皇女英,以成佳話。是以盼卿卿出相州一敘,則令姊得全性命,而為夫亦得解相思苦疾。」
「無恥禽獸!」
他這次沒有提出要她投降,看似是退了一步,卻污辱了她的姊姊,然後逼她到相州見面。
她只要推辭,他就總有噁心人的辦法步步緊逼,甚至馬上還可以道德綁架,說她為了自己活命,不顧念親情。
她身邊的人當然把她的兩難看在眼裡,也不敢勸,只能默默地給她倒來暖茶:「娘子,喝點水平平心氣,再難的局面,總有破解的法子。」
鳳棲哽咽著喝了一口茶,茶香凜冽,苦澀入喉。她緩緩地深呼吸,平靜自己的心情。
好半日才問:「各處,來了新的消息麼?我需要新的消息,來決定自己該怎麼做。」
大家不敢怠慢,把匯聚到城裡的各種消息一總送到她這裡:鴿子腿上解下來的粗麻布條、斥候腿肉里剖出來的帶血蠟丸、北方快馬送過來的晉地軍報,還有幾份不知真偽的、來自汴梁及河南各地的書信。
鳳棲打疊精神,一份一份仔細閱讀,在字裡行間琢磨消息的真偽:
太行各山寨預警了郭承恩和幹不思大部隊確已從雲州壓境而來,前鋒已到達忻州,正在城外打前站;
并州軍斥候帶來了曹錚、高雲桐雖無大礙,但天武軍有譁變之態的消息;
汴梁那裡的消息則稱曹錚為「國賊」,說他里通朝內藩王、大臣,意圖為舊主復辟,所以不聽聖諭、假傳聖旨,謀反行止已然昭彰。
「不對!」鳳棲一個人在書室喃喃自語,「溫凌這樣狂,自然是有那位官家的援奧;他們狼狽為奸,要除掉曹錚!還想……」
那位「藩王」,莫不就是爹爹鳳霈?
藉口「里通邊將」,又可以問鳳霈一個「不甘禪位」「覬覦大寶」的重罪,那就是有死而已了!
鳳棲臉色已經煞白,不知道怎麼會弄到如今的局面了!
她顫著雙手再翻其他的消息一張張或大或小的紙片、帛片,一不小心就會飄落在地上,上面的墨痕、血跡,紅、黑、白相間,像是地獄之色。
她一口一口咽著喉頭血腥的鹹味,咬緊牙關,逼著自己冷靜、再冷靜。
終於,在一疊字紙中,翻到了高雲桐的親筆他沒敢署名,語詞也是晦澀難解的柏梁詩句,大概是怕其中信息會落入敵手、甚至怕落入天武軍等朝廷人馬的手中。
「古槎天外倚,兼話武陵溪。
黍稷有豐期,隨何變星躔。
春逐晉郊來,君負王佐才。
宗臣則廟食,深思險難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