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溫凌有些不屑。
「不,是孟子的『親親而仁民』。」鳳棲答道。
「民?」
「是。」鳳棲說,「孟子還有一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溫凌出生便是靺鞨貴族,不太能理解這句話,因而皺了眉。
而鳳棲亦能理解他一般,說:「其實我以前也不大理解這句話。覺得天下橫豎是我鳳家的,親兄弟里再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無非是為了權和勢。可後來打仗了,我從天潢貴胄跌落到民間,看到民生疾苦才曉得那些權貴間的勾心鬥角毫無意義,也才隨著曉得『親親而仁民』的含義。」
她心裡想著:高雲桐在并州發動兵變,掌控了并州軍,不知道是如何兵變的,掌控軍隊的情況又怎麼樣?他能邁出這一步難能可貴,想必按他們的計劃,已經見到了她哥哥鳳杞了才做出決定。
正想著怎麼打聽到消息,又聽見溫凌說話了。
「這些饒舌的廢話我不愛知道。你說了半天,是也想知道現在的情況吧?我在汴梁沒有安插多少斥候。」溫凌說,「只知道鳳杭的人頭送過去,聽聞皇帝輟朝三天,又聽說御醫如走馬燈似的往宮裡去,鳳震三日後是由宮人扶掖著上朝的,估計氣怒得大傷了元氣。」
鳳棲心裡一陣滿足的喜悅,對他笑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溫凌冷笑道:「被迫如此,喜從何來?」
鳳棲道:「他這樣風燭殘年的老頭,死了獨子估計半條命都丟了。國無儲副,接下來也是各路人馬要登場的時候。」
她笑得春風拂柳一般,小小一柄舊團扇遮著半邊臉,只露出一雙明媚犀利的笑眼。
溫凌看著她的模樣非但沒有絲毫綺念,反倒有些怖畏,不敢直視過去:「你的仇是報了,我呢?鳳震能耐我也看透了,沒什麼好怕的,但接下來你覺得我該如何對付幹不思以及郭承恩那個老狐狸?」
鳳棲聽他雖然抱怨,但也是肯聽她意見的意思,收了笑容說:「聽你說過,幹不思並不為你父汗所喜,當上太子實在是因為他背後母族的勢力,所以他被安置於北路,大概就是你父汗不希望他獲得太多軍權和戰功,免得尾大不掉,自己倒被靺鞨其他部族裹挾,成為實際的傀儡。」
溫凌點點頭:「你說得不錯。特別是很多漢人被擄到黃龍府後,父汗也會問南梁乃至這些年漢人管理國家的方式,大概也會很動心這種君王裁決天下事、而不需要勃極烈插手的模式。父汗原本很寵愛魯莽直率的老四,但他當了太子之後,似乎天然地與父汗產生了矛盾。現在聖眷不佳,他大概也有數了,只不過仗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仗著自己有母親的部族協助,想著要打下南梁為自己掙得權威,他的太子之位就穩固了。」
鳳棲想著在溫凌桌上看到的沈素節的信箋沈素節若真的可信,他表面上是作為溫凌的內應匯報黃龍府靺鞨大本營的消息,實際上也是在協助離間他們父子、兄弟。
如今也是在賭,賭沈素節的人品和高雲桐的眼光。
她說:「你若能放下恩怨,先扶持我哥哥和高雲桐,他們自然可以為你抵擋忻州南下的幹不思。若是他從太行東側來,又是進入了你的勢力範圍,想必他也不敢直接與你在中原土地上內訌對決,極大可能就是威脅一番,迫使你聽命於他,為他攢功勞。」
「哼,我又不蠢,為什麼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鳳棲諄諄說:「你是不蠢,但你未必玩得過郭承恩的手段。他要是拿住了你的軟肋,你不接受他的脅迫也不行。到時候為了自保,只能捏著鼻子受他的。」
「笑話!我有什麼軟肋?」
鳳棲沒有說話,心裡想:你的軟肋可真不少!曾經和鳳震密謀,犯下輕敵的過失,搞得丟盔棄甲、狼狽逃回;你再和高雲桐密謀,又是典型的吃裡扒外,說白了只為報復鳳震和抵擋弟弟而已;還有一直留著我在身邊,這叫幹不思看起來妥妥的已經是「色令智昏」,被枕頭風吹歪了想法。哪一條不夠你喝一壺的?
溫凌自己怔怔地大概也在想這個問題,偶爾抬眼瞥了鳳棲一下,目光立刻躲閃。
鳳棲料到他也想到了這幾條,幹不思可以憑這些把他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