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斜飛一瞟:「我可不稀罕。」
溫凌被她這個白眼一翻,反而渾身賤兮兮起來,坐在她身邊笑道:「那你稀罕什麼?」
鳳棲又瞥了他一眼。
他大概剛剛跳了一圈舞回來,上衣脫了,熱得渾身冒氣兒似的,腰裡還繫著銀鈴鐺,月色下鈴鐺和他的皮膚一樣顯得白亮亮的。
鳳棲尋釁般說:「你曉得我現在肯定最關心目前的局勢,你肯告訴我嗎?」
溫凌不由笑了笑:「告訴你也無妨,現在咱們不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麼?」
於是他娓娓道來。
自打準備好了跟鳳震翻臉,溫凌也就沒有什麼客氣了。重新在河北布置好兵馬,特別是召齊鐵浮圖親軍拱衛在延津渡四周,防著南來的大梁勤王之軍,也防著西北高雲桐會反戈。然後就語氣傲慢地給汴梁送去了信箋,向鳳震要糧草和女人犒軍。
鳳震大概也想不到溫凌臉皮能夠這麼厚。一開始沒有搭理。但不知為何,拖了半個月,卻又叫人把糧草送來了,女人也有,還有幾個很漂亮的,能歌善舞,估摸著是教坊司里拔.出的行首。溫凌檢驗了糧草,幾個女人雖然看著讓人動心,他還是忍住了,直接發到最低等的營伎帳篷里,不讓這些美人有接觸自己和自己手下掌權將軍、貼身親衛的機會。這些美貌女子或許原有任務而來,結果直接落入骯髒之中。
「而我那太子四弟也給我發來了手諭,用的是太子的印信。」溫凌嗤笑道,「大概是跟郭承恩問計問來的吧?寫一手文縐縐的字兒,應該也是郭承恩給他安排的帳下文書。吩咐我繼續和南梁協議講和,要他割讓并州,再多送歲幣美人。還說什麼『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我們有了土地和人口,還愁不大賺一筆?」
鳳棲問:「你沒答應他吧?」
「答應他幹什麼?他下的令,他談的和議,他要來的晉地和歲幣美人,日後好處也是他的,功勞也是他的,我倒像他的奴才一樣聽命吩咐,血汗作戰,狗顛屁股似的伺候他享福麼?」
鳳棲聽他譬喻有趣,「噗嗤」一聲笑,又趕緊收住,怕他又誤會起來。
就這一點笑容,溫凌已經愣怔了,半日說:「你平日倒不怎麼跟我笑。」
鳳棲正色道:「這是傻笑的時候麼?不過就幹不思這點才智,確實不如你多了。連點好處都不開發,就命你聽話,他到底是仗了誰的勢?」
溫凌臉色難看起來:「他從來就不把我當回事無非是他有個有勢力的阿娘罷了。」
鳳棲道:「我猜,汴京那位官家緩兵之計使好了,接下來自當是要并州向幹不思投誠。然後兩下夾擊你了。」
她笑了笑:「此際生死存亡,你也只能信賴高雲桐,保住并州不被幹不思所得,就是保住你不被你弟弟『瓦解吃掉』。」
溫凌點點頭,有意無意把腰間那把刀拔.出一點又插.進一點,刀鋒碰到刀鞘,其聲錚錚。
鳳棲笑著一按他的手:「不必不必,發往太行山和并州的信,我來寫,他能相信,省得你們暗相猜忌。既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怎麼可能不幫你?」
溫凌到了此時,除了嘆口氣心哀自己竟然受制於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不按著鳳棲說的去做。
不過鳳棲對鳳震和幹不思的心理推測得很準。鳳震虛頭巴腦地假意逢迎溫凌,溫凌卻依然陳兵黃河兩岸,時不時派幾路拐子馬往汴梁方向馳騁,劫掠放火幾家村舍後又撤回渡口。鳳震既恨溫凌,又知道打不過他,喪子之仇也只能放下,幾份密信寫得格外諂媚,無不以「臣震」開頭,謙和得不像一個君王。
鳳震的低姿態並未換來他想要的時間。
發給高雲桐的七八道金字牌聖諭如沉淵底,太行軍一點服從的動靜都沒有;而發往并州監軍的金字牌竟然也悄無回音。汴梁往北派出的斥候十個都難以回來一個,好容易回來兩個,皇帝急得親自接見。
結果一個說:「并州官道不通,往忻州應州那裡去的人沒見一個回來的,小的是繞行呂梁之西,從秦地打了迴旋,才到忻州見到了靺鞨太子的。」
鳳震正準備問幹不思怎麼說,另一個斥候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淚與泥塵的混合物,一張臉髒不可看:「并州已經叛了,所以晉地全部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