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為是不是『緩稱王』也爭執了一陣,後來還是覺得要對抗汴梁鳳震,必須有拿得出的旗號,不管大哥肯不肯,我這個擁立之臣是做定了。不過大哥不肯管事兒,唉……你也曉得他的情形了。」
進到二門,得知消息的周蓼和鳳楊已經迎了出來。看到鳳棲穿著高雲桐洗換的白衫襴袍,寬大不合身,頭髮用荊釵粗粗挽著,臉頰還有些缺乏血色,周蓼已經有些淚光盈盈,但還是笑著說:「亭娘是好樣的,有鳳家開國先祖的智勇之風。」
大姊則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聽說那靺鞨人極凶暴,玉娘回并州時手都殘疾了,他們……沒怎麼樣你吧?」
而後便看見襴衫領口下的一圈白布,驚恐地問:「這……是受傷了?」
鳳棲笑道:「大姊放心,我還活著,全乎的,今日不是回來了嗎?」
說著,淚也下來了。
周蓼和鳳楊亦撐不住,抹著眼淚道:「人活著回來就好!靺鞨真不是人!」
哭了一會兒,周蓼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便皺了眉頭說:「咦,剛剛杞哥兒不是跟著後面?怎麼這會兒又不見了蹤影?」
大概是叫鳳杞也一道來迎接妹妹和妹夫的,但人就壓根沒有出現。
鳳楊賠笑道:「他一直怕高將軍,大概不敢見呢。」
周蓼恨恨說:「他以前不是一直最疼愛亭娘麼?這會兒卻這樣無情寡義,好像還真的割斷了七情六慾似的!」
鳳棲怕大家不痛快,笑道:「見大哥還得下跪行面君禮呢,女兒如今這副狼狽樣子,穿著男裝,蓬頭垢面的,也怕君前失禮呢。」
周蓼忙問:「要不要先用點點心填填肚子?并州物資不缺,雖然府里不似以前豪奢,但各種細巧點心還有。晚上準備了家宴,好好慰勞你們倆的五臟廟。」
鳳棲搖搖頭:「現在一盞茶足矣。不過身上又髒又癢,要洗浴一下才痛快。」
「好辦!好辦!」周蓼一疊連聲。
而鳳楊立刻吩咐人準備熱水和浴桶,又道:「屋子也給妹妹妹夫準備好了,東院一個套間,與杞哥兒談事用的花廳連著他橫豎也不用,是為妹夫準備的。我帶妹妹過去瞧瞧,要是缺什麼東西,我立刻吩咐人置辦。」
鳳棲點點頭,跟著姊姊一路走。節度使府並不如當年晉王府闊大奢靡,但疏闊有將者之風。當年晉王府內院各種勾心鬥角,如今想來也如笑話似的,都隨著一場生離死別的戰事而縹緲如風了;家人間也不再像當年般貌合神離,而是自然有了相依為命的親近。
節度使府東院有一棵好高的梧桐,在秋風裡葉子金黃,已經在一片片掉落,疏朗的枝葉間透出一片藍寶石般的天宇,上面有一個碩大的鳥窩,天空有盤旋的鳥兒,卻不知這是誰的家。
鳳棲看了一會兒,鳳楊便喊她:「亭娘,熱水來了,正在鋪陳浴具。你要不要先進來看看屋子陳設?」
屋子裡擺得很精緻,壁上山水畫、龕間玉瓷瓶、案桌上文房四寶、櫥櫃裡各種書函……一片清雅間唯見碧紗櫥後小小一間臥室卻用了鮮艷的大紅幔帳、大紅床褥。
鳳棲剛「咦」了一聲,鳳楊就抿嘴笑道:「孃孃一直說,亭丫頭可憐,別的郡主出嫁都是六禮俱全,嫁妝擔子能抬一里路長短,吹吹打打熱鬧到七日後新婿『拜門』。亭丫頭一抬嫁妝都沒的,匆匆一份婚書寫完就進了洞房,然後就一路逃亡奔命,與家人甚至丈夫暌違別離許久。如今其他來不及補上,先把婚床重新布置起來,總要大紅喜慶些。」
【按,宋代新婚女兒女婿回門禮稱為「拜門」。】
鳳棲不由臉一紅,扭頭用眼角餘光看見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的高雲桐好像臉更紅,縮在隔斷屏風的一角,好像充耳不聞只是在看屏風上的水墨山川絹畫。
這時一個丫鬟過來說:「大娘子,四娘子,浴桶已經擺好了,浴巾、澡豆、香膏、薔薇水等等也都準備好了。大娘子說請三娘子先穿她新做了還沒上身的幾件衣服,今晚上架裁縫鋪子,再替四娘子做幾套衣服。」
鳳楊拉著鳳棲道:「走,走,我帶你看看幾件衣裳合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