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錢還是一派茫然畢竟被廢為延陵郡公時,朝廷也是有一筆俸祿供他過日子的,他這一輩子不說沒為錢發過愁,也至少沒為吃喝發過愁但總算有了點省錢的意識了。
鳳棲想到周蓼是把家中財產的鑰匙交給自己的,後來自己又轉交給了三姊鳳枰,不知這些王府私財被怎麼處理了,今日難得到晉陽,倒要找個機會問問嫁入張家的鳳枰;亦猜到周蓼不會輕易把這筆錢告訴鳳杞,唯恐他散漫慣了,把這些可以用來購置軍械和發放軍餉的錢胡糟蹋掉了。
於是她找了個藉口,坐大車往鳳枰家去。
而留下鳳杞茫然地在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兜兜轉轉了好幾趟,回顧起一件又一件往事來。
一夜過後,鳳杞丟掉了竹杖,努力吃了一大碗肉粥,臉雖仍黃,眼睛裡卻有了神采。
「走罷,」他對妹妹說,「今日早點回并州,我要算算帳。」
路過何娉娉墳塋的時候,他在馬車裡揭開帘子,久久回望,直到看不見了,才放下帘子,雙手撫膝,似老僧入定。
鳳棲問:「想她了?」
鳳杞悶悶地「嗯」了一聲,又說:「我要給她個名分。」
「哥哥要給她什麼名分?」
鳳杞說:「現在我自己都名分不正,是硬被披上黃袍的,表壯里不壯,要給她名分也經不起別人反對。」
鳳棲說:「你別老把高嘉樹當權臣!他骨子裡根本不中繩墨,不會在意那些俗世對人的看法,不然,我也不嫁給他,他也不會娶我。」
鳳杞自失一笑:「我也不是說他。反對我的人不少,即便是終於願意推舉我的宋相公和周大儒,在我離開秣陵時,也一個個都瞪著眼睛警告我:『如今不是享福去的,是要擔起仔肩重荷去的』『當官家不是有權了而可以任意享樂了,而是凡事都要想著萬民與社稷了』『你要是以為有了身份便可以當個獨夫,最後還是會被趕下台來,而且會不得善終』……這幾個老傢伙,可嚇死我了。」
鳳棲「噗嗤」一笑:「怪不得你剛回來時如此乖張,原來給他們嚇到了,覺得當這個皇帝不僅沒有福享,還要受那麼多罪,還可能不得善終,覺得大傢伙兒都是在害你呢。」
一臉苦容的鳳杞也笑得愈發切實了些:「是啊。」
「那哥哥如今怎麼又轉性兒了呢?是因為娉娉?」
「嗯。」他點點頭,「曾經不是我自己願意吃的苦,我當然恨那些讓我吃苦的人;但如今我願意了,吃下這些苦頭,甚至也像她一樣肯獻出自己的一條命,或許我就配得上她了。」
不是名分的配得上,而是精神上的配得上。
鳳杞的改變,可謂是「失之桑榆,得之東隅」了。
回到并州,他又主動要求跟著高雲桐去檢閱軍伍、視察城防。換了雙方便行走的鞋就匆匆離開了。
而鳳棲正好與周蓼與鳳楊一起談自己的想法。
周蓼先開得口:「奇了,第一次見杞哥兒這樣積極以往只有跟著他爹爹去『聽教坊里的新曲』或『來了新的行首』才如此積極呢。」
鳳棲抿嘴笑道:「何娉娉的死雖然叫人傷心,但能激發得他洗心革面,何娉娉在天上大概也在『阿彌陀佛』了。」
到底想起她還有些難過,那笑容轉瞬即逝,又想:哥哥說要給何娉娉名分,莫非要自己正了皇位之後,給她身後榮華?皇帝納教坊司女子先例不少,不過怕清議談論,一般只敢給個「美人」「才人」「侍御」之類低等位份,倒不知哥哥任性起來,會如何安排?
周蓼倒說:「何娉娉是義妓,將來可以追贈一個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