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①
鳳棲的手不由發起抖來。
而周蓼的冷笑再次響起:「他就是個騙子。哄了何瑟瑟,也哄了自己,得到了美人兒的身子,卻得不到美人兒的心!失了天下,也失了天下的心。」
「爹爹手中什麼證據都沒有?」
「不然呢?」周蓼道,「何況,什麼證據不證據的!你道權力是什麼?就是為所欲為的能力!先帝就是厭惡何家,上之所好下必甚焉,牆倒眾人推,哪個不踩上何家兩腳討得皇帝的歡心?即便有什麼證據,如今也什麼都不是。」
鳳棲問:「難道哥哥如今是皇帝,也什麼都做不了?」
「其他人另說。」周蓼道,「你哥哥?讓他與天下官紳、仕林作對?為何家的變法翻案?甚至為了證明何家是對的,讓變法再繼續下去?呵呵,我覺得他沒有這個勇氣。」
她見鳳棲似乎一臉不服氣,冷笑道:「你要是能說動你哥哥,我沒什麼意見。」
鳳棲手中捏著父親寫給她姐姐的情書,父親那些含情脈脈、優柔寡斷的句子被他如此珍愛地藏著,卻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顯得那麼可笑。
他們在地下還會是這樣的怨偶麼?
姐姐和阿姨畢生的心愿還有可能實現麼?
如果期待哥哥鳳杞來為何家實現翻案,他要面對的龐大的官紳群體,只怕比靺鞨人更加難對付,而且或許會更加陰毒。
但是,她依然一往無前。
哥哥如果不肯,她就自己來。
午後的福康宮寂寥極了。
鳳杞是孤家寡人,即便龐大的宮殿四周站滿了服侍的宮人,即便晚上他依然會叫上教坊司的樂伎們熱熱鬧鬧歌舞彈奏,他還是孤家寡人,還是寂寥。
他看見妹妹的身影,不由含了笑,把兩隻腳從御案上放下來,親自迎上去道:「稀客稀客!原本有妹妹給我做女官,看奏本,擬旨意,商討個來往意見什麼的,我都有了主心骨似的。現在妹妹在府里養胎,孃孃嚴命我不許胡亂打擾你。我身邊這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也不知道問誰才好,他們也不敢給我出主意。唉……」
長嘆了一聲,殷勤地扶著鳳棲的胳膊肘,把她扶到御案前:「正好有好幾件頭疼的事……」
這位哥哥百無一用,卻是個好哥哥。
鳳棲能幫他自然要幫他,自己的事也不妨盤馬彎弓,過一會兒再說。
於是接過鳳杞遞給她的一堆奏摺,一份份看起來。
看了幾份,笑道:「前幾件事,我感覺哥哥處置得還不錯呢,怎麼一到這件,就拿不定主意了?」
她彈了彈手中的奏摺的封面,上頭第一行就是「奏請陛下徵選汴梁附近良家子,充實後宮」,下面洋洋灑灑,想必是用聖人言語來教化皇帝立後立妃,開枝散葉。
看到鳳杞無奈的表情,她收了笑容說:「哥哥,也許……是不容易吧,可是,娉娉畢竟已經永遠地去了,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日子卻還要繼續過下去。哥哥還是皇帝,可能……真的沒有任性的權力……」
鳳杞半日說:「我知道。」
垂著頭,撫著自己的膝蓋,無聲地一口接一口地嘆息,又半日才又說:「納妃,就納吧,總得生孩子出來,希望她在地下不要怨我。但是,我一定要給她留個皇后之位,任何人都不能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