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季桓此生偏偏最厭惡那等表里不一虛偽做作之人。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尤其是那些寒門庶族出身,從來就沒有白壁無瑕。」
「我季桓若想結束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自然要將這爛到根
上的舊世自巢底顛覆,絕不能只局限於眼前利益而婦人之仁,心慈手軟!」
「至於旁的,我從不在乎。綰綰要知曉,所謂史書刀筆,向來都是勝者書寫,這般看來,對與錯,恩與怨,是與非,又算得了什麼?」
辛宜被他這一通歪理驚得啞口無言,父親從來不是這般教她的,古來聖賢,文王周公,依靠賢德,不戰而勝者比比皆是,依靠品行仁德治理天下也不在少數,怎地在他季桓口中,竟成了這副模樣!
「季桓,你不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往今來,只有你季桓一人這般罷了。」
「你如此心狠手辣,憑什麼覺得自己能登上那個位置?」辛宜氣得有些發抖,卻依然堅毅地看著他。
「你既說沒有賢良仁君,那旁人若是裝了一輩子仁義,待蓋棺定論,仍是明君,而你,不過是躲在暗地裡嫉妒他們的過街鼠而已!」
「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季桓倒並未生氣,搖了搖頭,反而笑了。笑辛違那般精明之人,竟然將女兒養得如此天真。也笑他自己,白白辜負了過去她的一番真心。
「從來舊朝顛覆,哪一個不是踏著屍山血海?若照綰綰之言,無論他們用何手段,都能一洗而空,仁義之士僅僅用那張嘴就能收腹失地,平復叛亂?不殺生,才是真的仁德?以殺止殺,便是惡貫滿盈?」
肺腔中一陣癢意,季桓止不住地咳嗽,良久,他才道:「綰綰,我知曉我是該死,只等我辦完揚州的事……你可知揚州水患?」
「吳郡陸氏的人為了中飽私囊,竟敢在河堤上動手腳……」
「我奉陛下之命來此,我若死在此地,揚州那些人為了平復盛怒,定然會拿你出來頂罪……」
季桓捂著心口,面色凝重,忍著灌了鉛一般的腦袋向她靠近:
「綰綰,再給我一些時日,我會彌補你……只待在處理完這些事,回到清河……我自會以死謝罪……」
對上她狐疑又惱恨的眸子,季桓嘆了一口氣,「若你不信,屆時隨我回清河……我死後,自會有人送你離去。」
「夠了,季桓!」辛宜忽地厲聲道,「你以為,你這些伎倆會信嗎?不過權宜之計罷了,你季桓也是一貪生怕死之輩!」
若是沒有過去那些傷痛,旁人頭一回見他這般,用盡弱者的口吻,說著令人揪心的悲憫之言,定然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最後再同他回清河,然後死得連渣得都不剩。
季桓的前科實在太多,譬如安郎的事,譬如那契約……他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第62章 :強取豪奪結髮夫妻,原配夫……
「綰綰……」季桓目露難色,仿佛再糾纏就是她不明事理胡攪蠻纏一般。
「季桓,你如今還是如此剛愎自負,傲慢狂妄!」辛宜冷冷道。
「你以為,若你不是季選之子,你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
「還是你以為,天下能人志士全死絕了,沒了你季桓,天就塌了!」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今,就算賠上我這條命,我也要拉著你一起走,讓你下去同那些受你盤剝禍害之人賠罪!」
辛宜想,她大概是瘋了,自安郎死得那一刻,她就徹底瘋了,此生不弄死季桓,她就枉為人/妻枉為人/母!
眸底的慌亂從夜色中湧入,季桓袖中的指節發顫,他身上的衣衫早已結成了冰,想必辛宜也好不到哪去。
他們夫妻二人,結髮夫妻,原配夫妻,少年夫妻……竟然鬧成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股莫大的恐懼徹底將他籠罩,季桓唇瓣都在發顫。縱觀眼前單薄瘦削的女人,季桓嘆了口氣,終究是他的錯……
可他不想辛宜死,他想她好好活著,他更想此生與她一同,夫唱婦隨,舉案齊眉。
「綰綰,真……真就沒有轉還的餘地了嗎?」他的聲音都在發顫,卻又不死心。
「季桓,換位思考,若有人對你季桓做了那些事,你可做到既往不咎?」辛宜抿著唇,冷睨著他,涼聲道。
確實不能……
他和阿母在流亡中被流民匪賊活活欺辱,阿母更是……
只恨他那時過於年弱,只能眼睜睜看著。
後來他坐到冀州別駕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加強冀州邊境的管控,若膽敢有流民闖入冀州,皆格殺勿論!
面對辛宜的質問,季桓更說不出話來。都說覆水難收,覆水難收,若是辛宜能回心轉意,一直待在他身旁就好了。
日子久了,待生下他與她的骨血,看著他們的孩兒慢慢長大,恨自然也會消下。
腦海中迅速飛過這個念頭時,季桓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