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完?」謝暄斜了眼謝禕,口氣頗是蠻橫,「謝禕,你不累行簡還累呢,他刀傷剛愈哪能陪你這樣熬。」
說著,在謝禕和杜錫縉瞠目之下,謝暄恨不得整個人掛在傅行簡神身上將他硬是拉走。
一踏出議事廳,謝暄心頭生出幾分好笑,待身邊無人時放手快了兩步,轉過身來望著傅行簡退著走,一雙晶亮的眼睛映著不遠處的燈火,卻顯得有些懊惱,
「嘖,不好不好。」
傅行簡怕他退著走絆著,停下來,「什麼不好?」
「唉……生疏了。」謝暄也停下,抬頭認真看進那雙始終圍繞著自己的雙眼,「怎麼辦?許久不裝痴情,我剛才好像沒演好。」
第102章
傅行簡臉色驟變,明明離得這麼近,呼吸可聞,可他卻聽見自己問,
「你剛才說什麼?」
雨絲在燈火間隨著話音一起划過,被拂面的冷風裹挾著飄至眼角,微涼乍變酷寒,他眼看著謝暄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一般吃驚地捂著嘴,眼睛裡依舊沒有秘密,寫滿了說錯話的無措,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暄向來單純,傅行簡覺得自己應該接受他的解釋,去安慰他,說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畢竟是謝禕,本來就應當演給他看。
可何為解釋?解釋不過是深思熟慮後的產物,只有不假思索說出來的才是真心話。
他不想接受。
議事廳外人來人往,忙碌且焦慮,唯有他二人格格不入,不斷引他人側目,又少傾,議論聲已窸窣傳來。
傅行簡仿佛大夢初醒,斂了心神,伸手去握謝暄的手腕,他沒躲,卻像是猝不及防地低聲痛呼,
「你這麼用力做什麼?」
傅行簡仍沒又說話,也沒鬆了力道,走出議事廳這方院子,只消拐了一個彎,便從燈火通明到了幽暗空寂。
這條小徑旁原有棵一人抱的大樹,傾倒後被砍成了幾截運出去,只剩下一地厚厚的枯葉,耳畔沙沙作響,並非腳步聲,也不似雨聲。
直到肩膀有些墜墜,傅行簡回頭,見謝暄又是那般拖拖拉拉地走,將手臂繃的筆直。
他也不在乎手腕還疼不疼,而是仰面朝上,另只手抬得高高,手心向上是在接著什麼。
「傅行簡。」昏暗之下,他只顧看自己掌心,「這好像不是雨。」
一口氣不長眼地噎在胸口,漲得人疼痛氣惱,卻吐不出也咽不下,傅行簡只能自己生生受著,開口道,
「是雪。」
謝暄帶著詫異嗯了一聲,先是奇怪他嗓子怎麼變得如此嘶啞,後又驚喜於這場悄然而至的初雪,將那句「裝的,演的」一併拋諸腦後。
榮德提著燈籠趕過來,傅行簡適時地鬆開手,由他跑過去將燈籠那在自己手裡,蹲下去去看枯葉上星星點點的雪粒,榮德也沒見過,蹲在他稍後一些的位置,一起嘖嘖稱奇。
罷了,楚都終年無雪,見之新奇,且放過一時。
謝暄手指拂過枯葉,眼梢的餘光卻總朝著一旁偷偷睨去,指尖捻過冰雪的涼意遠不及身邊那位周身散出的徹寒。
如果還看不出來他生氣,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了。
哪怕經歷了還許多,他也還是謝暄,一顆心早就給了出去,他想過放棄,想過逃走,想過一刀兩斷,卻從沒想過去拿回來。
可結局仍不知幾何,他要如何回應,又如何敢回應,謝暄忽然憶起夢中山間那座墳塋,滿地的疊得整齊的元寶,那聲蘭時嘶啞到過分,悲愴得讓他……
肩上突然傳來的重量讓謝暄心頭微悸,側頭看向敷於肩頭的手背,臉頰正好蹭上去,冰得他一縮。
「越發寒涼了,別著了風。」
語氣無波無瀾的,聽不出喜怒。
謝暄沒動,眼中欣喜漸漸褪去,忽然嘆了口氣起身將燈籠遞給榮德,讓他在前面照著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