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光線搖晃地覆在那隻捏住了鑰匙的,骨節分明的手上,同樣也將這張臉照得清晰,但那雙平日裡帶著一絲怯懦,或者說總是溫和的眸子卻冷得猶如極寒的冰霜。
拿著這把鑰匙去開門的,是鍾雲鶴。
老去的門軸艱難地呻吟著,這扇崔玉橋無數次臆想會打開的房間,如今真的開了,他卻好似已經無知無覺,將自己緊緊蜷縮在被褥里,頭悶在裡面,只能聽到一聲又一聲的哭。
不是單純的哭聲,似乎夾雜著兩個簡單的音調,鍾雲鶴仔細側耳分辨,在腳尖觸到地上的被褥邊緣時終於聽懂了。
崔玉橋在啜泣中反覆念的兩個字,
是阿翁。
第108章
「別叫了,你的阿翁救不了你。」
低泣聲戛然,將臉埋入被褥中的人僵持著這一刻的姿態,不回頭、不出聲,甚至好像沒有在呼吸。
「你再想想,誰才能救你出去。」
這聲音很低,很緩,可在這間空蕩靜寂的屋裡中卻顯得突然,崔玉橋的身體闃然一抖,仿佛是無形地被抓住了所有神志。
這個音調明明很熟悉,然而語中里的冰冷卻極為陌生,崔玉橋慢慢從被褥中抬起頭,眼前那塊模糊的洇濕印記讓他愣住,伸手去輕輕觸碰,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看到。
其實依舊晦暗不堪,這一點從外間傳進來的光只能勉強進來,然後死在門內幾寸處。
誰能救我出去?是那個抓我來的人,是……
崔玉橋張了張嘴,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出這個名字,然而下一瞬,鐵鏈聲與疼痛交織在一起,胸骨上傳來劇痛,隨之帶來的窒息感讓心神已近恍惚的他驟然清醒,本能反抗的拳停留在這張臉的毫釐之處,顫抖著,沒有放下,卻也沒有向前。
「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誰!」
這般兇狠的語氣通常他只會在床上用,然而今天不同,崔玉橋恍惚覺得,他是真的想把自己撕碎。
「鍾如雪,你是瘋了嗎。」勉強發出的聲音嘶啞至極,「放我出去。」
鍾雲鶴卻笑了起來,半邊臉上依稀的光投下的陰影異常濃郁,
「你陪謝鳴玉睡了幾次讓他如斯滿意,現在滿楚都地在找你,他就這麼急於把你獻給皇上?」
崔玉橋瞳孔微縮,這才知道剛才自己將謝鳴玉三個字說出了口,幸而這屋裡漆黑一片,他快速斂了心神,冷聲道,
「是先皇將我判做娼妓,你還不許我陪人睡嗎,至於其他的,我聽不懂。」他微頓,「你關著我到底要做什麼?」
一聲輕嘖穿過耳膜,臉頰上驟然撫摸上來的冰涼手指讓崔玉橋猛地後退,鐵鏈的摩擦聲徹響,激得他頭皮發麻。
「不過剛剛見點光就這麼伶牙俐齒的,看來還是我對你太好,只捨得你在這兒關七天。」
崔玉橋忽覺一陣眩暈,原來他已在這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已呆了七天,當然讓他心神俱震的不止是這個,而是眼前這個令人不寒而慄的鐘雲鶴。
他是武寧侯的兒子,可崔玉橋從未怕過,更是嫌他糾纏,並不給好臉色,可偏偏這個人就跟看不懂一樣執拗的氣人。
久而久之,崔玉橋甚至習慣了出門的某一個時間突然會出現在視線內的,鍾家的馬車。
掛出花牌的那一天,他氣定神閒,跟不擔心會有其他人將自己的初夜拍下,只會是,也只可能是鍾雲鶴。
但令崔玉橋沒想到的是,看起來十分溫和的鐘少爺在床上卻變了副模樣,也不知道這幅身軀哪兒來的這麼大力氣,他只要稍加反抗便言辭狠厲,甚至有一次已經疲精力竭,崔玉橋實在忍不住開始反抗之際,鍾雲鶴竟將他綁在床上,變本加厲地折騰了一宿。
「你當自己多大能耐呢。」崔玉橋如今依稀記起他那句話,「這都受不住,還妄想成事?」
當時的他渾渾噩噩,根本沒聽出其中意味,現下想來,恐怕當時鐘雲鶴就已經知曉了自己弒君的意圖。
崔玉橋屏住呼吸,鐵鏈又在響,只是這次很輕緩,是他自己在慢慢坐起,漸漸地,他感覺到了鍾雲鶴極輕的鼻息,闔上了雙眼,仰首去尋他的雙唇。
並沒有吻上,崔玉橋只是輕輕掃過唇角,然而那一碰即逝的觸感讓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身下的被褥。
濃稠的暗影中,他尋到了鍾雲鶴的左耳,用他每次聽到都會將自己吻得透不過氣的語氣輕喚了一聲,
「如,雪。」
然而僅僅在鍾雲鶴鼻息加重的一剎那,他又啟了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