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瑤點點頭,跟著涌動的人群往前走。靈鵲遇事總是合她心意,從不勸她循規蹈矩。
圍觀的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謝宜瑤個子生得高,站在外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沒有硬往前擠。
只見人群中央,有一個打扮樸素的婦人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女郎,另一邊則是兩三個衣著不凡的僕從,往後又有一抬轎輦——
謝宜瑤有些看不清了,於是問身旁的看熱鬧的老婆婆:「阿婆,敢問這是哪家的主,如此大的派頭?」
「還能是哪家!江夏王府的二公子唄——哎喲喲,喬氏孤女寡母的可憐見,被餓狼盯上咯。」
江夏王府的二公子?謝義遠?
江夏王次子謝義遠,和三妹謝宜環同歲。他年紀還小,不同於已經成家並出任官職的江夏王長子,他是個標準的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雖然謝義遠名義上只是謝宜瑤的堂弟,實際上卻有著更深一層的關係。
謝況早年間一直無子,於是就從四弟謝沖膝下過繼了一個兒子,也就是謝義遠。謝義遠在謝況家中呆了整整五年的時間,謝況也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疼愛,直到後來謝容出生,才改變了這一切。
謝義遠也曾幻想過自己可以成為太子,繼承謝況的大業,如今卻回到了江夏王一支,連世子都不是,宛如從雲端墜入污泥一般,如此大的差距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心有不滿。
生活在同個屋檐下的那幾年裡,謝義遠和謝宜瑤這個堂姊的關係就不很融洽,甚至有些怕她。雖然他們都性情惡劣,離經叛道,但他總覺得謝宜瑤很不喜歡他。
事實確實如此,謝義遠喜歡結交惡友,仗著權勢欺壓百姓,甚至為百姓稱呼他「暴虎豺狼」而沾沾自喜。
謝宜瑤看不起他,倒不是因為她有多麼高尚與善良,她行事也囂張跋扈,但是覺得凌弱恃強無聊又幼稚,不理解他為什麼能從這種行為中獲得快樂。
許久未見,沒想到謝義遠還是這個樣子,謝宜瑤抱著雙臂,臉色愈發嚴肅起來。
和身邊人攀談幾句後,謝宜瑤大致知曉了前因後果後。
原來今日謝義遠出門找樂子,路上遇見這寡婦喬氏帶著女兒,覺得喬氏貌美,便心生歹念。
那喬氏平時靠賣燒餅謀生,天還沒亮就要起來準備,街坊鄰居看她可憐,也時常照顧她的生意,日子勉強過得下去。
今天是喬氏女兒小桃的生日,小桃想要個撥浪鼓當玩具很久了,喬氏平時節儉,難得咬咬牙準備給女兒買一個當生日禮物,卻遇到了謝義遠挑事。
圍觀人群都知道這事是喬氏占理,謝義遠和他的小廝是無理取鬧。可大家都是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怎麼敢公開和江夏王府的公子叫板呢?
鋪子老闆努力調解著:「兩位貴客別動火氣呀,這撥浪鼓呢,先是二公子看上的沒錯,只是取錢慢了一步,依在下看呢,這撥浪鼓就還是歸二公子,喬娘子不如改日再來,怎麼樣?」
喬氏正要開口,江夏王府的小廝卻很神氣地搶了先:「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小丫頭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家公子可都聽著呢!」
那小孩子玩的撥浪鼓江夏王府想要有多少就能有多少,可對於喬小桃而言就只有這一個,她又年紀小,不懂什麼高低貴賤。
「阿母,不能改日再來,」喬小桃鬧著說,「改日了就不是小桃的生日了,阿母答應了小桃的!」
本只是冷眼看著這齣鬧劇,謝宜瑤卻突然晃了晃神。
小時候自己也是總會像這個小姑娘一樣纏著阿母,可是如今阿母不在了……
靈鵲小聲嘟囔道:「他也太過分了!這不就欺負人家無權無勢呢,殿下,我們就這麼幹看著嗎?」
謝宜瑤搖了搖頭,雖然她和這喬氏母女非親非故,也不會選擇隔岸觀火。
她連忙拜託旁邊的圍觀人群給她讓條道,這些人看謝宜瑤穿得不一般,未必不能和謝義遠對抗,就讓她進去了。
他們也希望這位娘子能讓喬氏母女逃離虎口。
待謝宜瑤走進人群中,便是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謝義遠,適可而止。為個撥浪鼓鬧成這樣,你也不嫌丟人?」
領頭的僕人先是有些吃驚,這是哪家的這麼大膽敢直呼他家公子姓名?定睛一看卻好似是個女郎——
「喲喲喲,這是哪家的小娘子見義勇為呀?」
另一個僕人也嗤笑道:「我看這小娘子長得也不比那寡婦差,公子,不如……」
僕從轉頭望去,卻見自己公子一臉驚恐的樣子,一動不動地盯著謝宜瑤看。
謝宜瑤知道謝義遠是認出了自己,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立刻把食指放在唇前,提醒謝義遠噤聲。
謝義遠連連點頭。
……
江夏王府內,謝沖捏著久日未見的謝義道那瘦弱的臂膀:「我的兒,怎麼幾個月不見,瘦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