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謝宜瑤還讓顧家丞代自己上了書,給謝況打了個預防針,拐著彎提醒他說今年氣候特別冷,冬天估計會有些難熬。只是沒有回音,石沉大海了。
雖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她卻還是有些擔憂,親自到城中的幾處宅子視察過,才放下心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
咸寧元年十二月,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造訪了南國。
狂風暴雪三天三夜不止,舉國上下無論尊貴卑賤,都憂心忡忡。
第四日,謝宜瑤早上起來打開屋門,就被院子裡的一片白瑩瑩亮晃了眼。
侍者們已經掃過雪,庭中不至於無地落腳,謝宜瑤望著屋檐上厚重的積雪,不知在想著什麼。
靈鵲給謝宜瑤穿上斗篷:「殿下小心凍著,這裡風大,要不是還是進屋裡烤烤火吧。」
謝宜瑤笑了笑:「這有什麼,我也沒那麼柔弱……不知道城中怎麼樣了。」
「聽說昨夜街上的雪足足有三尺深呢。」靈鵲的語氣中既有驚奇又有擔憂。
謝宜瑤接過飛鳶遞給她的暖手爐:「宮中可有行動了?」
「前幾日就有應對了,現在城內各處都有設置救濟所。」
「城外呢?」
「周邊城鎮有不少無家可歸的百姓都投奔京城了,官府這幾日在城外也安置了不少流民。」
為了避免大量流民湧入城內,在城外紮營救濟是很有必要的。
畢竟,城內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房屋倒塌、道路癱瘓、百姓流離失所……各種意外情況讓糧食的需求量比預想中的多了很多。
官府當然是有存糧的,可謝況稱帝前的十年如同煉獄一般,今年又是新帝上任第一年,倉廩仍然空虛。
至
於富有餘糧的家族,到時候大部分也沒幾個願意將這些陳米用來賑災,因為開展救濟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
可別人不屑於去做的事,謝宜瑤卻不介意「吃力不討好」。
謝況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不僅僅是靠的能力,還有人心。她要想上位,同樣不能疏忽了這一點。
「我們能力有限,大頭還是要靠官府。先前準備好的可都按計劃進行了?有沒有出什麼差錯?」
「都按殿下的意思準備了,」靈鵲對答如流,「在南岸的東西兩邊都設了粥鋪施粥。還有那些禦寒的冬衣,一部分捐給了官府,一部分則以殿下的名義贈給了百姓,目前沒出什麼問題。殿下要親自去看看麼?」
謝宜瑤抖了抖身子,道:「去西邊看看吧。」
天冷得馬兒都沒了幹勁,馬車是不方便了。天冷地滑,坐轎輦也有風險。況且謝宜瑤原本就不打算大張旗鼓,於是帶著靈鵲和飛鳶兩個,徒步走去了城西。
謝宜瑤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熟視無睹。從小她就跟著阿父出征在外,直面過許多次屍橫遍野的戰場,那種壯烈和恐怖是撲面而來的。
她也親眼見過自縊而亡的袁盼的面容,扭曲、痛苦,叫她分不清死的人是自己還是阿母。
更何況,她自己也已經死過一回了。
可當她看到街上的景象時,還是感到心寒膽戰。
城西向來是窮苦百姓聚居之地,他們平日住的房屋質量堪憂,不少都已被積雪壓垮,許多人流離失所、流落街頭。更有甚者,因為房屋毀壞而受了傷的,一時間得不到醫治,天這麼冷,他們也沒有取暖的措施,只能縮在街邊瑟瑟發抖。
這些人正在死亡邊緣狼狽掙扎著,即使有可以禦寒的冬衣和暖身的熱粥,也不能保證他們能夠在冰天雪地之中生存下來。
有人露出了凍得面目全非的四肢,她不願去想這些在街邊躺著一動不動的人是死了還是活著。
謝宜瑤緩緩從街上走過,不由得被吸引了主意,茫然看著這些人,有些人冷冷地看著她,有人則並不關心。
前世的這個冬天,謝宜瑤一直窩在自己的宅第里,不知道外面是如此煉獄。
她的生活中雖然也有各種各樣的不順遂,但至少不必為活著而擔憂。對她來說,冬日固然難熬,卻不會危及性命。
這些場景對她而言還是太刺眼了。
謝宜瑤不由得縮了縮袖子裡的手,別開了視線,卻還是覺得冷風徹骨,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