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何家令那邊檢查帳本了。」
「對,是這麼回事來著。你且去和靈鵲說一聲,我們三個出趟門,免得等下她突然發現我們不見了,干著急。」
裴賀自然沒有也沒能拒絕謝宜瑤的提議,而且他進了京城之後,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公主第,現在能到街上走走,是再樂意不過。
他已經見識到了謝宜瑤的身手,還有個武功更高強的飛鳶在一旁跟著,知道是自己肯定逃不脫的,也沒動甚歪心思。
三人扮作公主第的普通下人,順利地出了內城。
「嘉言想去哪裡看看?」
「有沒有熱鬧點的地方?」
謝宜瑤思索片刻:「那就去東市吧。」
東市乃是官府所設的坊市之一,坐落在秦淮河南岸。
午後開市,日落閉市,三人到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規整的列肆前行人絡繹不絕,叫賣聲不絕於耳。
「怎麼樣,和北燕的街市相比,孰優孰劣?」
裴賀沒有妄下論斷,而是說:「那得逛逛看才知道。」
坊市中的列肆,臨近的大多是賣同種貨物的坐商,這既能讓官府更容易管理,也方便顧客貨比三家。
三人漫無目的地邊逛邊看,直到走到一家賣漆器的鋪子前,謝宜瑤突然被一個精緻的漆盒吸引。
商人看謝宜瑤雖然穿著樸素,但氣質不凡,像是貴客。
「貴人好眼光,這漆盒做工精細,實屬上品。」
「這工藝,不像是南貨啊?」
商人連忙解釋:「貴人眼尖,這乃是鄙人從友人手中購得的,他走的是官設的互市,不犯法的。」
雖然這些年南北之間一直是劍拔弩張,但邊境還是有基本的往來的。南北物產有異,即使嚴令禁止,民間也會有私自販賣,還不如官府設立互市,方便管控。
謝宜瑤仔細看了看漆盒,好似十分滿意,爽快道:「我買下了。」
飛鳶掏出錢遞給店主,謝宜瑤則拿過漆盒,遞給了裴賀。
「送我的?」
「不然呢。」
裴賀茫然地接過,只看盒子背面赫然印著一個「賀」字,想必是這東西的主人家姓賀。
「這是……」
「總歸和你有緣。」
裴賀沒想到謝宜瑤還有這種巧思。
又在東市里逛了好一會兒,謝宜瑤嘴饞,買了
些吃食。裴賀看謝宜瑤輕車熟路的樣子,好奇得很:「你……經常到街市上來嗎?」
「是啊,你讀書多,肯定知道那句『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苹之末』吧。①一國之民生、經濟如何,到市場裡走一走,看看時下吃的用的最近都是什麼價格就知道了。而且市場上雖然人多眼雜,但也好打聽消息,城裡最近有什麼大事,隨便抓個人一問便知。」
裴賀沉思片刻,有所感悟:「原來無論南北,大家都過得是一樣的日子。」
雖說裴賀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北燕,一直以來自我認知也是燕人,可北邊的胡漢差異,總讓他沒法真正地把北國當作家鄉。
尤其是讀了些「聖賢書」後,更對身為「正統」的南國別有一番心思。
何況這些年間,受戰亂、饑荒等原因影響,南北兩國之間的官民流動不在少數。平民百姓顧不了那麼多大義,在哪邊又不是活呢?至於皇帝姓什麼,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謝宜瑤道:「畢竟百年前還是四海為一家,雖說各地有各地的習俗,但無論南北都是人,在最基本的柴米油鹽、衣食住行上,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裴賀沒有接話,像是在想什麼,謝宜瑤便也不管他,自顧自地繼續向前走去。
東市是京城幾個大市中管理最嚴格也最有秩序的,許多坐商都有點背景才能立足,沒點手段和資產的,也很難在這裡生存。
此時三人走到買布的商鋪之間,謝宜瑤突然看到了個熟人,第一眼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走近一看才敢確認。
真的是余家阿婆。
兩年前的冬天,謝宜瑤在街上見遇到她,給了她些錢財,此後二人就沒有交集了。沒想到她現在居然在東市行商,看來是靠那些本錢,過得原來越有起色了。
「阿婆,好久不見。」
謝宜瑤上前打招呼,余家阿婆雖然有些糊塗,但也知道最要緊的事,認出了她,也知道公主的身份不能隨便說出來。
「娘子難得來一趟,老婦店上的布隨便挑。」
余家阿婆一直記著那幾石米幾匹布的恩情,雖然對於謝宜瑤而言,那就是隨手的事,卻真的改變了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