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賀吃力地笑了一下,道:「殿下,我做到了……那人肯定活不得了……只是……」
「好了,」謝宜瑤柔聲打斷了裴賀,「你先別急著說話,我帶了醫師過來,先給你處理下傷口。有什麼話等下再說。」
說完,不等裴賀出言拒絕,就把醫師請了請來。
裴賀看這人是個頭髮都花白了的老頭,便沒有抵抗。只是,殿下不出去麼?
他如今意識很是混沌,想開口委婉地把謝宜瑤請出去,卻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謝宜瑤好像看穿了他的意思,便道:「要不要我去外頭候著?」
話到了嘴邊,裴賀卻說不出口。
謝宜瑤輕笑一聲:「那我就在旁邊看著了。也好給醫師搭把手不是?」
醫師姓趙,前朝在宮中任職,後來因著當時皇帝殘暴昏庸,為了保命而逃了出來,此後就在京中為百姓看病。
咸寧元年雪災,謝宜瑤為了給暫時安置在宅子裡的流民治病,便找到了他,一來二去,有了不少交情。
裴賀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褪去,他背上纏了幾圈紗布,趙醫師輕輕地扯開,只見一道不淺的傷痕映入眼帘。
謝宜瑤問道:「有大礙嗎?」
趙醫師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幸好還早,再晚點就不好說了。老身先得處理下傷口,還望公子多擔待點。」
說完,先處理掉了傷口邊上的膿血,再上了一層薄薄的藥膏。
「嘶——」
裴賀有些吃痛,又不想在謝宜瑤面前丟了面子,便將頭扭了過去。
謝宜瑤也不理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患處,倒也不嫌棄。
趙醫師醫術嫻熟,三下五除二便處理完了傷口,重新包紮了一遍。又開了好幾味藥,讓裴賀先吃一段時間,等燒退了再說。
謝宜瑤謝過醫師,又讓靈鵲送他出去後順便抓藥回來煎,才又坐到裴賀邊上。
「還痛麼?」
裴賀小心地轉過身來,小聲道:「上了藥之後有點。」
謝宜瑤注意到裴賀臉上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疼的,又或是兩者兼有。
於是她細聲細氣地說:「疼是正常的,忍一忍便好了。」
裴賀的意識清明了些許,他記掛著謝宜瑤吩咐的事,便把他在江州的經歷娓娓道來。
末了,還念道:「我做到了。」
謝宜瑤念在他發燒,反倒是順著他的意思說:「多虧有你在。換了旁人,是萬萬做不來的。」
裴賀很少會獲得這麼直白的認可,原來他的傷當真不是白白受的,好似自己的存在也有了價值。
「我還是太沒用了。殿下上次受傷,便沒有我這麼狼狽。」
裴賀嘟囔著,語氣里有些撒嬌的意味在。
謝宜瑤知道裴賀說的是那一次,她被謝況動手打時也是背上受了傷。
那也是裴賀第一次與她談起他的父親,她是絕不會忘記的。
「當時他只是想教訓下我罷了,下手有輕重。他們可是衝著你的命來的,自然是下了死手的,怎麼可以同一而論呢?」
裴賀繼續說著:「我有點後悔,不該這麼急著回來的,要是被人盯上了,連累殿下,賀難辭其咎。」
「若非如此,我也不能那麼快知道消息,」謝宜瑤開解道,「好了,先別說話了,休息充足了,傷才好得快。等下把藥端過來,你得好好喝了。」
裴賀這才沒有繼續給自己身上攬罪,而是乖乖聽話,閉目養神。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穩,好似倦鳥歸巢,終於可以舒心棲息在一處,而不必再漂泊在外。
藥還沒有煎好,謝宜瑤仍然守在他身邊,時不時摸了他發燙的臉頰,又親自去弄了些涼水來,把帕子沾濕,貼在裴賀的額頭上。
裴賀剛才的那幾句在謝宜瑤的腦海里迴響,讓她開始回憶著自己與裴賀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認識多久了?四年,還是五年?
剛開始的時候,裴賀因著自己北人的身份,還很不信任她是要拉他入幕,反而疑心她是覬覦他的外表,想羞辱他。
後來,他信得過她一點了,又或者是意識到了自己沒有更好的選擇,便跟著她回京,開始了長久的磨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