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聽著聽著,司硯的眉間也有了許多愁意。
她嘆道:「真是個可憐孩子。」
謝況眯了眯眼睛:「哦?貴嬪為何這麼說?」
「陛下有所不知,」司硯解釋道,「先前徐太妃過世時,妾出宮前去弔唁,曾見過這孩子悲痛欲絕的模樣。她眼淚都要流乾的樣子實在叫人心疼,口中還說道要隨著阿母一同去,若不是身邊的婢女們攔下,恐怕當場就要見血的。」
謝況嘆了口氣:「如此說來,她雖然有些不懂規矩,倒也是母女情深了。」
「正是如此。因此妾想著,倒不如成全了這孩子的想法。」
謝況經司硯一通安撫,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理智也就又占據了上風。
謝素月意志堅定,他要是執意阻攔,最後沒準真要落個玉碎人亡的結局。
可是天家公主做比丘尼確實是沒有先例,他同意了,朝中也定會有很多反對意見,民間也少不了要有流言蜚語。
一想到這些,謝況就覺得頭疼。
若是像謝宜瑤那樣意志堅定的,至少不會受到太多影響。可是以他對謝素月的微薄了解,她是萬萬沒有那樣好的心性的。
且謝宜瑤離婚也好,開府也好,都是能給他帶來實打實的好處的,可謝素月出家為尼呢?
司硯極了解謝況,比起謝宜瑤有幾十年的相處和血脈相連的優勢,她依靠的更多是她敏銳的洞察能力。
這能力不是她從出生時就有的,而是幼時貧賤的生活所磨礪出的。
「陛下,素月既然是宗室女,想來就算出家為尼,也可不同於常人。若是以她的名義興建佛塔佛像,又是陛下親近佛門的功德。」
這話說得謝況有些心動:「有幾分道理。」
「且就算是出家為尼,也不代表就一定得和皇家斷了聯繫。素月住在寺中,陛下亦可前去拜訪,或是召她入宮,比起與人成婚、隨夫遠行,這樣也更能延續血親情分。」
「容朕再想想吧。當務之急還是得讓這她別再絕食了,否則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朕百年之後有何臉面去見阿四呢?」
司硯抿嘴道:「陛下說的是。」
謝況拍拍司硯的手,道:「朕已經讓阿瑤和阿臻去王府了,她們若勸不下來,朕再請你出馬,可好?」
……
與此同時,江夏王府內。
謝宜瑤與謝宜臻一起,跟著府中下人一道走向謝素月的臥房。
這條道路對謝宜瑤來說曾經十分熟悉。可惜謝衝去世後,謝義道雖生性正直,卻不能給謝宜瑤什麼助力,因此她只偶爾上門拜訪一下徐道容或謝素月,維持最基本的情分,最近更是有一個月不曾來了。
謝素月院子門外守著的侍女一見到謝宜瑤和謝宜臻,就立刻進去通報了。
姊妹二人站在院門外,謝宜瑤拿著帕子輕輕擦著謝宜臻的臉頰,細聲細氣說道:「阿臻莫難過了,你知道阿父的性子,他就是一時情急才如此的,等他心情平復下來,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謝宜臻勉強擺出一個笑容,道:「我倒是更擔心素月,她身邊現在除了侍婢,也沒有旁人看著。萬一不願意讓我們進去可怎麼辦才好。」
「那你更不能再素月面前露出太過悲傷的樣子,反而叫她擔心。」
謝宜臻點頭稱是。
謝宜瑤又沉聲道:「阿臻,你告訴阿姊,這次是不是你和素月提前串通好的苦肉計?」
不曾想到謝宜瑤會如此心直口快,謝宜臻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瞬的訝異。
謝宜臻看了看周圍,道:「不是的……或者說,不全是。」
雖然是同父的姊妹,但謝宜瑤好歹是長了謝宜臻十幾歲的。論起性格,謝宜瑤雖然也算寬容,卻不似二姊謝宜琬親切,反倒更有威嚴。因此二人相處起來,謝宜臻總覺得她在長姊面前無所遁形。
謝宜臻又知道謝宜瑤是不會把這些全告訴父皇的,於是不再藏著掖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透露了些許。
「自打父皇說了素月會在一年後封為公主,並讓貴嬪來操主持婚事的話後,有意求娶的人絡繹不絕,光能傳到我們耳朵里的,一隻手也數不過來。素月現在父母皆已過世,兄長也不大能庇護著她,將來即使身為公主,萬一與主婿舅姑有嫌隙,以她的性格,免不了要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雖然素月和父皇有叔侄情分,但到底是隔了一層。所以聽聞素月說她不想結婚,我才會支持的。阿姊,你不要將此事
說出去可好?」
謝宜臻之前能哭得「梨花帶雨」,自然也不是全靠演技,而有真心掛念著謝素月的緣故。
以絕食來展示謝素月的決心,逼迫謝況同意,這當然是她們的願望,但若是謝況一開始不肯鬆口,謝素月也不會輕易放棄的——絕食是真的,她也做好了損害自己身體的準備。
謝宜瑤牽起謝宜臻的手:「你放心,阿姊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她看著謝宜臻能為堂妹這樣豁出去,不禁心生感慨。遙想當年她勸謝況不讓謝宜琬改嫁時,說到情真意切處,也曾不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