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慶幸著袁盼已經早早地死去,她此刻不必去聯想,如果有人要袁盼在她自己和她的孩子當中選擇一個,袁盼會如何做。
這就是司硯給謝宜瑤帶來的驚喜。
謝宜瑤本想從這裡離開後就回到自己的殿中休息的,但現在改變了想法,她想去見見另一個人。
太上皇的安全問題容不得出一點錯漏,因此他寢殿周圍的護衛力量比起太妃要多得多。
謝宜瑤這次沒有將飛鳶和裴賀留在外面。他們跟著一起入殿,但他們都默不作聲地守在兩旁,並不會參與接下來的談話。
謝況確實病了,他臥在榻上,面色蒼白。
在被軟禁前,他就因為節儉和尚佛,養成了茹素的習慣,已經日漸消瘦。而現在送給他的餐食分量比往常更少,只是能讓他維持性命而已。
謝宜瑤隨意地坐在謝況面前,不講一點禮節。
他的喉嚨里發出了微弱的聲響:「你來……做什麼……」
「謝宇死了,來知會太上皇一聲。」
謝況竭盡全力吼道:「稚子無辜!」
謝宜瑤露出了令謝況感到熟悉的虛偽笑容,她道:「太上皇放心,他會葬入皇陵,將來到九泉之下,還同你一起的。」
「你若有恨,沖朕來便是!」
謝況想伸手去抓謝宜瑤的衣袖,上面繡著龍紋,但他如今太虛弱了,根本做不到。
「朕?」謝宜瑤冷笑道,「你還以為自己是皇帝嗎?」
謝況被這話氣到咳了數聲,好一會過去呼吸才平復下來才。
從前謝宜瑤覺得,如果有一天她能扳倒謝況,她一定要將自己的憤怒和不滿都宣洩給他,要質問他許多問題,可現在謝宜瑤卻覺得無所謂了。
這樣一個人,即使認罪,即使懺悔,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她曾經有多麼懼怕他,現在卻能輕鬆地毀了他。
謝況眼角有淚水噙著:「他們都是你親弟啊……」
「不錯,」謝宜瑤道,「所以朕一直很羨慕他們。尤其是謝容,他一出生就得到了許多東西,並且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不僅僅是羨慕,她更是忌忮著他的,他有母親,而他卻又奪去了她的母親。
誠然,謝容出生時袁盼已經去世了兩年,但確實是因為他——一個長子——她的母親才會死去的。
她和她,一個生了三女,一個生了三男。究竟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謝宜瑤花了兩輩子、幾十年,也沒搞明白。
謝況明白嗎?
「這都是……規矩……」
「是在什麼時候,由誰立的規矩?」謝宜瑤反問道,「活在這世上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可偏偏誰都遵循著。」
她卻要撕碎它們。
謝況顯然對這些話題毫無興趣,他閉上了雙眼,任由淚水從蒼老的面容上划過,作為無聲的反抗。
謝宜瑤不太確定以前是否見過他流淚,記憶並不是一種十分準確的東西。
謝況的反應比她料想的還要無趣,她本來打算將司硯的選擇告訴他,好奇著他的反應。
沒意思,她不想知道了。
謝宜瑤開始後悔今夜預留出的時間太多,她本該多花點時間去看奏章,也好過在這裡看著謝況掙扎。
謝宜瑤沒有再說什麼,離開了軟禁太上皇的宮殿。
在飛鳶和裴賀的陪同下,謝宜瑤視察了一下宮內各處,確認一切無誤後,就回了自己的寢殿休息。
這晚,謝宜瑤夢到了袁盼。
夢中袁盼的臉很是模糊,因為女兒已經記不太清母親的面容了。
母親的懷抱也並不溫暖,冰涼得像是刀劍,還散發著血的氣味。
可謝宜瑤仍然睡得很是安穩,足以忘卻今夜的所有不愉快。
……
一個月後,太上皇薨。
意外地,這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屬於謝況的時代早就過去,北邊的戰事如火如荼,人人都有別的操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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