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
多少年不曾見過這般對他抱有敬意又善解人意的漢子了。
他去京城賣編織品時,不是沒有漢子對他抱有善意,但很少有人會像許雲帆這樣,無論是言語還是行為舉止上,都把自己擺在與他等同的位置。
有些漢子無論是言語還是行動上,皆是惡意滿滿。
他們居高臨下的享受著他仰頭望著他們的卑微,言語上的辱罵,更是滿足了他們高人一等的虛榮心。
這樣的人,林二湖見多了,所以,他麻木又害怕的習慣了,以至於,突然接收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時,林二湖反應不過來,就有種恍惚仿若做夢的不真實。
好一會,林二湖沙啞的聲音響起,「莊主,你能不能也留下我跟幾個孩子,我雖然沒了一隻腳,是個廢物了,但我還能幹活,幾個孩子也可以下地的,求莊主別趕我們走。」
離開了這,他們能去哪?
天大地大,好像再無他們的容身之地了,冬天就要到了,離開田莊,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麼?
林二湖不敢確定,方才許雲帆說的大傢伙都留下來是不是也包括了他,其他人留下來能幹很多活,可他不一樣,所以,他沒走。
一聲「我是個廢物」聽得許雲帆沉下臉來,向著林二湖呵斥出聲,「胡說八道。」
林二湖被許雲帆的呵斥嚇的一個哆嗦,怎麼辦,他說錯話,惹怒莊主了。
幾個孩子更是害怕的挪動身子靠近林二湖,盛管事心頭一個咯噔,嘴巴一動。
就在盛管事想為林二湖說話時,許雲帆臉上笑意全無,用著他們不曾見過的認真且敬佩的表情,單膝跪在木板上,與林二湖四目相對道:「林大叔的腳是怎麼沒的?那是為了保家衛國沒的,你是英雄,是守護大晏朝,是上陣殺敵的英雄,不是廢物,這一點,林大叔要記住了,林大叔以殘缺之軀撫養這麼多孩子,將他們教養長大,這一點,比四肢健全的大部分人都強,先生曲膝在地,我等仰望一生,所以,哪怕你不是保家衛國之人也不是個廢物,廢物做不到這一步,還請林大叔切勿在孩子們面前自稱自己是個廢物,孩子聽了,心裡難受,會不是滋味。」
許雲帆看了眼幾個孩子,聲音放軟了,又笑了起來,很是溫柔的說:「你們只是與其他人有點不一樣,不一樣不代表你們就是廢物,以健全與否來評判一個人是不是廢物,這是不可取的,就是你們老爹隨意罵你們廢物,以後本庄主聽到一次就揍他一次,你們幾個小傢伙記住了,這個世界或許破破爛爛,但總有人像你們的偉大的父親一樣在縫縫補補,所以呀,你們的父親很偉大呢。」
揍人這話一出,可謂是霸道又護短,林二湖發現幾個孩子緊繃哆嗦的身子因為許雲帆後面的話放鬆了下來,眼裡的畏懼被孺慕擔憂取代,頓時就明白許雲帆的用意了。
許雲帆看著孩子們目光的變化,就很突然的,一下子笑不出來了,胸腔里堆積著不可言狀的東西,竟是讓人覺得難受。
林二湖有心想說什麼,眼眶卻搶先一步紅了起來。
身處刺骨嚴寒之境久了,好不容易獲得一絲溫暖,足以讓人銘記於心,堅定不移的追隨這道給與他們溫暖的暖陽。
直到許雲帆被盛管事帶去查看帳本了,幾個孩子還在注視著那道逐漸變得模糊的背影。
哪怕人已走遠,可這道背影日後卻成了他們誓死要追隨的對象,就幾句話,許雲帆不僅給眾人留下好印象,還把幾個孩子的心給收了。
看到這幫孩子,許雲帆腦子裡突然想起了他的父親,許父也是一個熱衷於做慈善的人,受他資助的孩子不知有多少,做這些事,許父不為名,也不為什麼行善積德,許父只告訴過許雲帆,他做這些事,不是因為什麼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更不是為了名聲、形象,他只是單純的想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因為他就是一個父親,看到那些孩子的歡聲笑語,這就是他做些事的初衷、動力。
許雲帆又想到他那個下鄉的表哥,明明私房錢不少,工作了,多了一份工資,但他還是從單身貴族之列跨度到了月光族,難得下鄉看他一面,那傢伙居然請他這個可愛表弟吃一根一毛錢的雪條,吃得他滿嘴的白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