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一下,如果沒有他們這幫識字會算會動筆的,這個廠子該怎麼辦?僅僅靠秦掌柜他一個人又能做多少?
之前許雲帆找他們談話,詢問他們願不願意在空閒時去他那幹活時,他們猶豫過。
不是他們不想去,亦或是認為幹活對他們來說就是浪費時間精力,而是他們考慮到,許夫子怎麼就需要他們了?許夫子是不是想幫襯他們才故意這麼說的?
他們猶猶豫豫的去了,一去才知道,許夫子是真的需要人。
在廠里幹活,費腦是費腦了些,但忙忙碌碌後,又會讓人感到充實,就感覺自己讀書讀對了,看看,如今憑藉自己的本事,他們掙錢了,領完工錢回家,平時鬧著分家,覺得全家當冤大頭供自己讀書考了幾次了還考不上秀才簡直是浪費錢的嫂子都不敢再吭聲了。
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如果這些廠不在了,得有多少村民丟了工作?
在廠里勤工儉學這段時間,他們賺到的銀子已經有十幾兩了,家裡人得知他們一邊讀書一邊工作就掙了他們幾年都存不到的錢,誰不說他們有出息?誰不說讀書有大用?
所以,他們許夫子說的沒錯啊,丙六班的學子像是被許雲帆下了降頭,許雲帆說啥,他們是信啥,別的可以不信,但有一件事必須信,那就是,跟著他們夫子混,絕對有肉吃。
一下子,丙六班學子紛紛力頂許雲帆,「咱們許夫子說的對,考上了自然好,可喜可賀,但考不上也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咱們肚子裡有墨,捨得下臉,有啥事做不得?」
「許夫子說的有道理啊,憑本事掙錢,又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呢?我父親就是在碼頭扛大包的,他會去扛大包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面子,我從不會認為他扛大包就是一件很丟人的是事,他也曾說過,考不上也不要緊,我會讀書寫字了,日後再怎樣也比他強,這就是他拱我讀書的初衷,可我卻走進了死胡同了。」喃喃細語的學子臉色蠟黃,雙眼下一圈烏青,活像被人吸了精氣似的。
其他學子又沉默了。
他們的許夫子今日說的話委實太「叛逆」了,其他夫子就不會這麼說,唯獨他敢。
但不得不說,聽了許夫子的話,那股壓得他們喘不過去的擔子輕了很多,甚至那股涌生出來的迷霧被一道晨光衝擊開,讓他們看到了出路。
蔣嵐方一直保持著「裝聾作啞」的態度,裴峰等不認同許雲帆這番說辭的夫子頻頻看向蔣嵐方,可見蔣嵐方不為所動,裴峰不由咬牙,「院長,你就任由許夫子帶壞學子嗎?學子不以科舉為目的,他們寒窗苦讀十年又是為了什麼?我們大晏朝需要這些學子。」
聽聽,現在都牽扯到國家去了,事情已經不是學子本身的事了,而是上升到國之大事了。
被問話的蔣嵐方將目光從許雲帆身上收回來,「裴夫子,你還是不懂,也聽不出許夫子的用意呀。」
許雲帆說了那麼多,聽起來像是在誤導學子,他好像在告訴學子科舉不重要,但他那番話的意思,蔣嵐方聽出來了。
大晏朝需要人才,需要有學識之人,這是不假,但是,需要這幫學子的是大晏朝,而不單單是官場。
蔣嵐方沉聲道:「本朝需要學子需要人才,你說的不錯,但是,這個本朝,是單指官場嗎?是我們國家需要,為什麼很多孩子入學難?從我們學院出去的學子,如今都在做什麼,你們可曾調查過?這些問題,你們考慮過嗎?人人都往官途走,人人都要站在頂端,受人仰望,那麼那塊承載國家的基石誰來扛?」
裴峰臉都綠了。
他只負責教書育人,誰還管你日後如何謀生,考得上,他就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名落孫山,誰還記得你是誰?
蔣嵐方看裴峰變來變去的臉色就知道這人反駁不出來了。
身為官二代,蔣嵐方太清楚上面有人,有人提攜有多重要了。
許雲帆不說,估計他們都沒留意到,鎮上的夫子,十人里有多少是富家官家子弟出來的?
在朝廷上,歷代歷朝能坐上那等一二品大官的,又有多少個是從寒門出來的?
因為父輩的積累以及原始的差距,有的事,真的會因為地位差距而無法逾越。
倒不是說,蔣嵐方認為寒門出來的學子比不了那些少爺們,比肯定是比得了的,只是在某些方面,他們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但誠如許雲帆說的,科舉不是他們翻身的唯一途徑。
蔣嵐方離開位置,往前走了幾步,注視著台上準備下來的許雲帆,「許夫子今日說這些話前可想過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