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食堂規模頗大,菜食的種類繁多,價格也是各異,低至一文錢的小包子, 高至幾百文的縷肉羹。由此可見, 院長考慮得甚是周全,賺有錢人的錢來補貼貧寒學子。
賀淵想省幾文錢,便拿著餐盤打了飯,又花了十五文點了一道紅燒茄子,舀了一碗免費的蛋花湯。
坐在位置上等著徐多多。沒一會兒,徐多多雙手舉著餐盤,邁著小小的步子走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午飯。
賀淵瞧著坐下的少年, 不禁暗自感慨, 蟹肉羹、糖醋魚、蒜蓉蝦、紅棗雞湯,小小年紀, 三菜一湯,著實浪費糧食,嗯,他絕對沒有半分羨慕嫉妒……恨。
可徐多多說的話,直往人的心窩裡扎。」大哥哥你身板這麼大,吃這點夠嗎?太寒酸啦,蛋花湯是白送的,我聽說便宜的沒好東西,估計是壞的,大哥哥你可別喝這湯,小心喝壞了肚子。」
賀淵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只生硬地回了一句:」小少爺,您是貴人,我這粗鄙之人,自然不會吃壞肚子。」」大哥哥,你怎麼會是粗鄙之人呢,你手巧得很,編的草蚱蜢我可喜歡了,還有大哥哥寫的文章夫子都誇讚呢。」
徐多多手持勺子挖著蟹肉羹,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憂傷:」我文章寫得不好,字也寫得差,過年回家爹爹又該念叨了。」
賀淵看過徐多多寫的文章,在九歲的年紀,算不上優等,但也絕不算差,字跡工整,文章內容雖不夠充實,可至少邏輯通順。
他安慰道:」你年紀還小,已然勝過許多人了,若想考取功名,必定要刻苦學習。」」科舉之路艱難,求學之人,數不勝數。你已無需再臨摹字帖,雖說能讓字跡工整,卻難免顯得生硬,缺少一份獨特。」」學子如同滿山的柏樹,若想嶄露頭角,必定要有與眾不同之處。」
徐多多小嘴微張,難以掩飾那驚訝的神色:」可是字帖是我爹爹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聽說聖京的學子都在臨摹呢。」」啟蒙之時,臨摹字帖,能夠讓字跡優美工整,然而長年累月,多年以後,又怎知會有多少人的字跡與你如出一轍?」」再者,文字若是過於規整,雖說初看時能讓人眼前一亮,但久觀之下,也會令人感到乏味。」
賀淵的這一番話讓徐多多對父親的教導產生了動搖,整個下午他都悶悶不樂,夫子的話也未入耳,沒了往日的那般活潑。
散學後,賀淵與方志打掃完課堂,才往山下走去。
兩人行至鎮門,便各自分別,賀淵坐在牛車上,望著行走在黃土路上、仍在翻閱手中書籍的方志。
不由得心生感慨,農家子弟想要出人頭地,唯有科舉一途。
難怪方志時常找他探討課業,方志如此努力,卻還是與人落後一截,比不上自幼就接觸書本的少爺。
回到上河村時,天色尚早,不少村人坐在賀山的院子裡閒聊,一群漢子喝著茶水,說話間唾沫四濺。
賀淵剛到門外,趙大牛就朝他揮起手,高聲說道:」賀兄弟,回來啦?你給大夥講講書院是啥模樣唄?」
賀淵快步走進院內,喚來賀小雲將布包放進屋裡,而後坐在長凳上,認真地為眾人解惑,有問必答。
他深知村里眾多兒郎,並非不想識字讀書,只是家中貧困,能吃飽飯都實屬不易。
他們雖從事苦力勞作,卻並非心甘情願,只因肩上需挑起家中的重擔,倘若有的選擇,誰不想更上一層樓,讀書人在古代的階層中始終高人一等,備受尊崇。
直至夜深,賀淵吃過晚食,一家人才返家,離開時,林小柔還叮囑,有幾碗葷菜剩下了,明日一早過來吃飯。
賀父本想拒絕,賀母卻搶先應下。
次日,賀淵休沐,本想睡個飽覺,可於清一起身,他便睜開了眼,如今天亮得晚,窗外仍是黑蒙蒙的一片。
走進灶屋,於清和賀母已在準備今日售賣的食物,賀淵幫忙打下手,燒火,三人一直忙碌到天亮。
賀淵用濕布巾將大鐵盆搬到牛車上,賀父站在廊下招呼林海洗漱完畢,幾人坐上牛車,行至賀山家,賀父這才拉緊韁繩。
早食過後,林海今日就要離開,他那滿是褶皺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有了水光,他輕輕拍著賀山的肩膀,兩人交談了許久。
出門時再三回頭望向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兒,心中明白路途遙遠,囊中羞澀,兜里二兩銀子還是賀山給的聘禮,今日分別,往後相見怕是不易。
林小柔站在院門前,望著漸漸遠去的牛車,淚水奪眶而出,娘親早早離世,父親便是家中的頂樑柱,即便飽受流言蜚語,父親依然信任她,四處奔波為她尋覓良配,爹爹向來待她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