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什麼說?
伏青骨心頭爆出一簇火花,耐著性子道:「羌烙被陣法封禁所傷,應當沒那麼快逃出蓬萊境。如果我沒猜錯,鍾遇也還未離開,眼下便是最好的機會。」
「嗯。」
火花成火苗。
伏青骨壓著嗓子道:「想必小園樹上那人,你們也發現了,大可借用其身份,潛入偷天洞和雷澤……」
「嗯。」
「嗯什麼?」
「嗯。」席玉顯然在走神。
伏青骨忍無可忍,順手抄起手邊枕頭,一枕頭抽到席玉臉上。
席玉:「……」
伏青骨冷笑:「你再給我『嗯』一個試試。」
枕頭落在地上,席玉俯身撿起,遞還給伏青骨。
伏青骨沒有接,訓道:「以往倒是看走了眼,你便就這點出息?」
席玉抓著枕頭不吭聲。
「你師祖,師父,還有正言、夷則,拼著性命替蓬萊和你爭來喘息之機,不是讓你這般揮霍的。」
伏青骨平了平氣息,繼續數落,「我被你誆來搭上半條命,也不是為了看你這副窩囊樣。」
席玉收回手,拍了拍枕頭。
「妖獸如何?天罰如何?詛咒又如何?你若不憤,便掀翻它,你若不平,便踏平它,或者將這些妖獸,給那些高高掛起的門派甩回去。怎麼著都該掙出條路來,而不是在這裡死要活,難不成你還巴望著誰可憐你、施捨你?」
伏青骨踢掉鞋子,盤腿而坐,然後教訓道:「那你可就找錯了對象。我不像你師祖、師父那般長了顆慈心,更不是素月,對你不求回報,痴心付出。你若敢辜負我這半條命,我那鞭子可不長眼。」
席玉沉默半天,露出一抹苦笑,「小師叔這話說得可真不留情面。」
一聽他叫『小師叔』,伏青骨腦門筋就抽痛。
感情這死狐狸大半夜不睡,故意來這兒尋她晦氣,就為討這一場罵?
伏青骨面無表情道:「還有更不留情面的,你若還想討罵,大可再激我試試。」
「小師叔請息怒。」
席玉起身將枕頭塞進她懷裡,又乖覺地坐了回去,交代道:「羌烙身上落了封禁,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他。你掛在樹上那奸細和那名女魔修,也已受審交代了。至於鍾遇,蜃境未開,你未清醒,暫時還不會走,只是要撬動他,還得勞動小師叔幫忙周旋。」
伏青骨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席玉,你莫不是有什麼大病?」
席玉眼底映入燭光,照出兩點暖意,「興許是吧,聽你罵我一頓,心頭暢快多了。」
他的暢快就是建立在給她添堵之上?
「……」伏青骨將枕頭扔回榻上,然後閉眼一躺,無力揮手,「滾吧。」
席玉來到她床前,呆立了半晌,才低聲道:「小師叔,往後就只剩你了。」
伏青骨呼吸輕緩,似乎已經沉睡。
席玉揚了揚嘴角,伸手替她扯好被子,然後收了碗和燈,朝外頭走去。
「伏師姐又睡了?」
「嗯。」
「時辰不早了,仙君也回去歇著吧。」
「我去看一眼素月就回。」
「好。」
外間傳來席玉與蓮衣的交談聲,伏青骨睜開眼,盯著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帷幔,無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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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白幡遍嶼,素稠滿堂。
二位掌門和兩位仙尊之殯儀,辦得無聲而盛大。
各派仙長、弟子,靜默觀禮。
禮畢,三副空棺和澹溟之遺體,由羅華、席玉扶棺,入海登船,泊往瀛洲安葬。
伏青骨、素月,撐著一身病骨,領著劍閣眾弟子,與蘭覆、蓮衣,來到碼頭相送。
看著那撐著白帆的船,消失在碧海之中,眾人皆滿目蕭索,不少弟子忍不住涕淚漣漣。
素月道:「要不要走走?」
伏青骨正有此意,這些日子骨頭都躺鏽了。
「走吧。」
蘭覆、蓮衣本想陪著,卻被二人婉拒,便同白藏等人等在碼頭。
海面浮光躍金,碧波如洗,瞧著那般祥和,可迎面吹來的海風中,血腥之氣卻縈繞不散,讓人不禁想起那夜的殘酷與慘烈。
二人走得緩慢。
伏青骨問道:「你們何時動身回劍閣?」
素月道:「三日之後。」
「這麼著急?不等你傷好些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