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多虧林老師照顧我們一家,」老人嘆了口氣,「只是可惜,沒能讓林小姐再多……」他頓了頓,不再往下說。
孟緒初笑了笑:「那也沒辦法。」
他扶老人坐下,到靈位前上了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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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沉,碩大的積雲壓在天際,空氣是渾濁的味道。
不起眼的角落裡,江騫沉默站著,雙手交迭在身前。
來往的人多了,帶著鮮花和果籃,弔唁完便留下來吃飯,喪棚里逐漸熱鬧起來。
江騫是這座老街區里從未出現過的生面孔,頂著一雙混血的眼睛,穿著筆挺的制服,老人們邊吃飯邊嘖嘖稱奇的打量著。
毫無預兆的,江騫偏頭看了眼,無數偷瞄的目光瞬間收回。
江騫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可有可無的打量。
他像是敏銳的察覺到什麼,又或者說預感到什麼,本能地望向最深處的靈堂。
那裡人來人往,有人端著幾碟食物進去,白色帘布被掀開,狹窄的室內一覽無餘。
江騫額角倏然一跳。
孟緒初不在裡面!
他快速環視四周,目光所及沒有孟緒初的身影。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徑直奔向靈堂。。
說是靈堂,其實也就是一個簡易的白色塑料棚,極小,坐著一個老人,驚恐地看著他。
江騫手背撐著白簾,視線掠過每一寸角落,確認沒有目標,向老人點頭致歉,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來吃飯的人已經很多了,白色篷頂連綿不絕,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裡面的人圍坐在一個個圓桌旁,都穿難以分辨的黑色衣服,在雨季到來前沉悶的陰天裡,低低說著話。
江騫穿梭人群間,又遠離人群,步履不斷加快。
他抬手按住耳機,開口前一瞬又停住,像是想到什麼,顧忌什麼,最終鬆開手,沒有聯繫外圍的保鏢。
天空陰霾著,倒扣下一大片烏雲,但江騫知道這雨一時半會兒落不下來,或許要幾個小時,又或許好幾天。
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
不知道過了多久——
「阿騫?」
江騫像被不存在的雨滴打醒,回過神,孟緒初正站在他身後,沖他露出一個笑。
「怎麼沒在外面等我?」
江騫沒說話,轉身正對向孟緒初。
孟緒初走近,他剛洗過手,雙手垂在身側,往下滴著水,指節皮膚薄紅透亮。
而他身後不遠處,正是一間公廁。
「你去洗手間了?」江騫問。
公廁建在老舊居民樓外,同樣有些年頭了,衛生環境不會太好,他其實很清楚,孟緒初不可能在這裡上廁所,卻還是問了出來。
孟緒初眼珠轉了轉,輕描淡寫的,「胃不舒服,吐了。」
他臉色確實算不上好,最近換季,雨要下不下,總讓他不舒坦,臉色就沒好起來過。
江騫不再多說,遞出一張紙巾,孟緒初接過來,細細擦拭著手指,眼神在江騫臉上晃一圈,笑了:「不信?」
「沒有,」江騫說,「我只是擔心。」
孟緒初輕哂,搖了搖頭。
「——小緒。」蒼老的聲音忽然傳來。
孟緒初扭頭,看到葉老伯杵著拐杖晃晃悠悠,上前扶了一把:「您怎麼過來了?」
葉老伯從兜里掏出一盒藥,笑著說:「剛瞧你不舒服,給你拿點藥,怎麼樣,現在好點沒?」
話音落下,孟緒初能感覺到江騫情緒的細微變化。
他沒作聲,接過藥盒看了看,是普通的胃藥,緩解消化不良的,對他作用不大。
他笑著收下,溫聲道:「謝謝您,我沒事。」
葉老伯點點頭,看向他身側,猶豫著問:「這位是?」
孟緒初從前出入,帶的都是孟闊,現在這個又高又俊還有點洋人相的,葉老伯還是頭一次見。
孟緒初說:「他叫江騫。」
只有一個名字,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介紹。
葉老伯原本還有點好奇,感受到詞句間隱晦的不同,識趣地不再多問,只慈祥地看著江騫,「嗯,小伙子長得真好。」
江騫回以禮貌的笑容。
孟緒初拍拍江騫的肩,說:「這位是葉老伯,你應該聽說過。」
確實聽說過,據說是林、穆兩家的恩人。
當年穆海德和林承安聯合創立穆安集團,為了親上加親,穆海德娶了林承安的親姐姐,而這位葉老伯曾經陰差陽錯救過林小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