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明月郡主這個人,沈懷梔對她的印象可謂是十分深刻,如果說她覺得自己年輕時尚有幾分話本里惡毒女配的風範,那明月郡主本人,可謂是親身演繹了何為真正的「惡毒」。
猶記得,在她與薛琮定親前,這人就屢屢在各種場合里為難嘲諷於她,拉攏了一大幫貴女意圖孤立她打壓她,偏偏沈懷梔這個人,本性里頗有幾分吃軟不吃硬的倔強秉性,從不畏懼於正面對峙,是從頭到尾都不肯低頭。
明月郡主固然有長公主做靠山,有著郡主的尊貴身份,可沈家也並非無名小卒,也是從前朝綿延到本朝的名門世家,且沈懷梔的父親還是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備受聖人重用,這樣家世的貴女若是被宗室欺辱太甚,就是朝臣們也不同意。
於是,兩人的往來交鋒之中,因著沈懷梔頗有幾分扯虎皮做大旗的本事,勝負差不多四六分。
沈懷梔略輸一分,不過是為了康元長公主的顏面,畢竟,她並不想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長公主若下場,那就不是年輕姑娘們之間的小打小鬧了,這等分寸與眼色,她還是有的。
當然,年輕時的沈懷梔只是略輸一分,等薛家起勢,永嘉侯府因功被新帝晉封為定國公府,無需沈懷梔再多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康元長公主這個娘家與衛國公府這個夫家接連失勢後,明月郡主在她面前,再無往日底氣與尊榮,也難以與她爭鋒。
甚至於,根據沈懷梔所知曉的內幕,明月郡主因為屢次在她背後出言詆毀,已然被人視作討她歡心的晉身之階,遭遇了幾次措手不及的飛來橫禍,她對此無從置喙,畢竟,因果都是自己種下的。
不過在生辰宴之前,聽說明月郡主已經攀附上了宮裡的太后娘娘,以她對自己的惡意,想來定是要有所動作的,只可惜,沈懷梔現在是無緣得見了。
就這麼一位故人,對方來者不善是昭然若揭的事實,沈懷梔應下了這場鴻門宴邀約,畢竟,她從前不怕,現在更是怕不起來。
更何況,長公主府的護衛傳話傳得很清楚,薛琮人就在馬場,順帶的,還有薛世子的好友陳家公子。
太久未曾聽聞陳理的名字,沈懷梔竟然恍惚了一瞬。
她想,她是要去見他的,去見一見這位——
曾經讓她痛徹心扉的故人。
第6章 陳理,並不是他。
馬場之中,沈懷梔也算得上是姍姍來遲,但即便來得遲,也不妨礙她一出現就成了眾人焦點。
沈懷梔本人很習慣這些目光,年輕時,她追在薛琮身後就被這種目光包圍,那時候她要爭取他的注意博得他的歡心,宣誓主權趕走情敵,後來她妻憑夫貴,身居高位,被人羨慕嫉妒討好,更是萬眾矚目,雖然圓滿假象後瑕疵頗多,但外在到底是光鮮亮麗風光無限的。
是以,她就這樣施施然入場,視線隨著眾人目光所及看向了另一個焦點——
薛琮與陳理所在之處。
場上原本還算熱鬧的場面因為沈懷梔的出現而被打破,眾人像是有默契一般,下意識停下了交談與玩樂,視線不由自主的在聲名在外的兩人身上徘徊。
他總是喜歡跟薛琮湊在一起,沈懷梔想。
明明是個無拘無束自在隨性的人,卻偏偏和野心勃勃權欲深重的薛琮交好,大約也應了他道家那句「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吧。
甫一出現的沈懷梔就這樣毫不遮掩的將視線放在本該有所避忌的兩人身上,看人的眼神既無羞怯哀怨的情思,也無痴心被負的怨懟,光明正大的過於坦蕩直接。
然而,在場這些人里,許多早就習慣了她這番做派。
沈七慣來是這樣的,追逐起薛世子來,仿佛毫無羞恥之心,不管是被冷漠相待還是無情拒絕,都不曾退卻,也就是前陣子仿佛鬧了脾氣,才有了幾天清靜,這不,現在人再回來,依舊是從前那副調性。
這麼想著的眾人,就見沈懷梔面色平靜的走到兩人近前,神態從容的打招呼。
「薛世子,好久不見。」如往常一般,沈懷梔最先開口喚的是薛琮。
然而,薛琮何等敏銳之人,一下子就發覺這往日裡待他有諸多偏愛親昵的姑娘,今日的態度堪稱是冷淡至極,縱然面上有幾分笑意,也遮掩不住那言語與姿態底下的冷漠與疏遠。
她喚他,隨意且漫不經心,仿佛薛琮這個人根本無足輕重,以致於她吝嗇分給他更多的注意。
倒是旁邊的陳理——
「陳公子,許久未見了。」沈懷梔的聲音里含著一點慨嘆一點欣慰,似乎還有那麼一點讓人難以置信的滿足,仿佛她真的與他許久未見,也仿佛她看到他是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