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因為隨了母親這邊的血脈,所以才如此不討人喜歡。
毫無疑問,沈夫人被女兒這番話刺到了,自從當年她同夫君結緣之後,最為痛恨老夫人的一點就是對方拿著她的出身門第和規矩禮儀挑刺說事,為此可以說是和這位婆母鬧得水火不容,以致於多年來寧願跟隨夫君外任都死也不願意回京城。
偏偏此時,當面用這個逆鱗來刺她的是自己的親生血脈,由不得她怒氣沖沖。
「沈懷梔,你就是這樣對你的親生母親說話的?!」沈夫人怒道,「當真是沒有半點孝之心德。」
「母親這話我可不敢苟同,」沈懷梔搖頭道,「都說母慈子孝,母親既然對我不慈,我自然也沒辦法像弟妹們一樣,做母親貼心懂事的好兒女。」
「我何曾對你不慈?」沈夫人嘲諷道,「就因為我更偏愛養在身邊的兒女,你就要怨恨你的親生母親?」
沈懷梔不去看母親那張有些猙獰扭曲的臉,視線落在窗外殷紅的晚霞之上,語氣淡淡的道,「我生的這是親生女兒嗎?我看生的這是個冤家!她被那個老不死的養得像極了她,我真是看見她就心煩!若是天南地北的離得遠一些我還能對她有兩分慈愛之心,可她偏偏要來我面前礙我的眼,還想我待她像龍鳳胎一樣疼愛,當真是痴人說夢——」
「住口!」當意識到沈懷梔在說些什麼時,沈夫人立刻失態的高聲阻止。
她神色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的女兒,整個人都慌亂極了,眼神里儘是恐懼與畏縮。
「看來,母親是記起來了。」沈懷梔轉頭看向她,神色平和,不見半分當年聽到這席話時的痛苦與怨恨,「當年母親既然不想我在身邊,我便如了母親的意,如今母親為何不能讓我如願清淨一些呢?」
短暫的心虛與愧疚過去,沈夫人厲聲出言指責道,「當年你小小年紀就背著人偷聽長輩說話,當真是不成體統!」
「那又如何呢?」沈懷梔微微一笑,「終歸是聽到了母親的真心話,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在母親面前不識趣的礙眼多久。」
「過去的事你這麼計較做什麼?」沈夫人不快的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如今是要和我計較過去這些舊事了?」
「計較談不上,」沈懷梔輕描淡寫的道,「只是不喜歡母親這副沒有自知之明的模樣罷了。」
「沈懷梔,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沈夫人重重的拍了眼前的桌子一掌,沉悶聲響里,她聲色俱厲的道,「公然出言辱沒生母,你簡直大逆不道!」
「母親既然生氣,不妨出門去宣揚一下我的惡行,」沈懷梔面帶微笑抬手送客,「只要母親敢說,當著任何人的面我都敢認,絕不會否認一字一句,如此,母親還滿意嗎?」
沈夫人當然不滿意,今日之事,但凡她
敢泄露一句,最先和她翻臉的絕對不是沈懷梔,而是她那位好夫君。
沈懷梔看著對方強忍怒氣的模樣,輕聲笑了下,「看來母親也清楚自己做不到,至於原因,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雖然我不是個好女兒,但對父親的前程來說卻極為有用,只要我對父親的官途有一分助益,他就不會容忍母親毀了我。」
「你當真以為,母親拿你沒有辦法?」沈夫人滿臉厭惡的道。
「那倒不是,」沈懷梔神情誠懇的道,「一個母親,在孝道大於天的時代,能收拾一個姑娘的手段多得是,前提是,母親敢真的對我動手。」
「你真以為你父親會一直護著你,會由著你如此羞辱你的母親?」沈夫人冷笑道,「作為你父親的枕邊人,我可比你了解他。」
「是啊,同樣是靠男人,母親和我都需要依靠父親,」沈懷梔語氣徐徐的道,「只是母親忘了,我比你多了一個男人做靠山。」
「你是說薛世子?」沈夫人嗤笑道,「你還沒嫁進薛家呢,當真以為侯府太夫人和世子會容忍你這些喪德敗行之舉?」
「會啊,」沈懷梔笑意悠然的道,「世子愛我至深,至於到底有多深,大概是母親今日敢給我一耳光的話,等消息傳到京里,這刺史夫人從此就會換了人做那麼深吧。」
「簡直是胡說八道!」沈夫人此時可謂是已經被氣得七竅生煙。
沈懷梔對此是半點不在意,她這個母親,是付出一分後會從她身上榨取一百分回報的精明之人,前世的她早已磨盡了她所有心軟與感情,以致於今生她只想和她兩不相干客氣相處。
但對方顯然不滿於此,一定要來試探她的脾氣和底線,既如此,那沈懷梔不介意開門見山一擊即中。
「你、你當真是大逆不道——」被氣瘋的沈夫人此時神色扭曲的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像是在看一個令人恐懼的惡鬼。
沈懷梔面上帶著兩分志得意滿,內心卻平靜極了。
有時候,她會覺得人心是如此無法直視,畢竟,當她第一次發現母親心裡竟然是十分嫉妒她的時候,花費了許久才敢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