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瀾音輕聲打斷了程青辰的話,抬頭看向他淺笑道:「程將軍如今不過弱冠,已是南府軍左將軍。瀾音伴於太后身側時,便常聞太后誇讚將軍年少有為,乃建梁之棟樑。對於將軍,瀾音自是欽佩。」
原本低著眼眸不敢看人的程青辰,在聽到江瀾音誇獎的話語後,興奮抬頭亮著瞳眸道:「那......那我也會舞些劍法,江姑娘日後可願與我同比,共論心得?」
程青辰覺得自己在軍中磨練了三年,這會又和那些剛入營的毛頭小子沒什麼區別了,激動心沸,一息也靜不下來。
「舞亦非武,舞者武者,難能並提。這劍,你我二人自是無法同比。」江瀾音低首福身道,「將軍此願,瀾音無法相應,惟願將軍早日覓得同心同道之人。」
唇角的笑意凝頓,程青辰怔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眸中光亮消散,他勉力重新牽起唇畔道:「如此......如此,便多謝江姑娘祝願了。」
「將軍客氣。」
江瀾音也沒再看程青辰的面色,兀自收好竹劍道:「時辰不早了,瀾音還需回去為今夜的瓊花宴做準備,先行告辭了。」
程青辰的眼眶有些刺痛,低過頭回禮道:「江姑娘慢走。這鼓晚些時候,我差人為姑娘送去。」
江瀾音依舊是標準的彎唇淺笑,對待程青辰的態度一如先前,仿佛剛才與他真的只是尋常好友談論了一次日常愛好一般。
她在失落的程青辰面前,溫柔客氣道:「多謝,有勞將軍了,告辭。」
「......江姑娘慢走。」
程青辰痴痴望著舉止端莊的江瀾音,帶著不敢呼氣的銀翹,神色平靜地轉身離去。
這一切尷尬,在江瀾音心中,似乎都不曾發生過。
「嚯,這江姑娘到底說了什麼,你看他的神情,今日怕是得宿醉了。」
看到同僚這般難過,林越也不禁輕嘆道:「太后有意讓江姑娘在瓊花宴上獻舞,又刻意安排各家夫人帶著適婚的公子共同赴宴,這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不過,我聽聞這江姑娘早就已經心許傅相。心念璞玉,她又如何看得上我們這些整日耍槍舞刀的大老粗呢?」
季知逸見江瀾音帶著侍女向校場外走來,看到場內還在失魂落魄的程青辰,斜睨一眼後,轉身走下了亭台。
「哎!你走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啊!」
林越從欄杆處翻下,追上前方步履輕快的季知逸道:「瓊花宴馬上就開始了,咱兩一起進去唄!」
「你去吧。」
「哎?什麼意思,你不去參加瓊花宴麼?」
季知逸走得迅疾,林越追著他不解道:「今日也是太后壽誕,你一向保持中立,若是不去賀壽,只怕旁人又要猜測你的立場了。」
「難道我去,旁人就不猜測了麼?」
想起朝中那些理不清的關係,季知逸冷眼輕嗤道:「都是滿心算盤。」
「話是這麼說,但今日好歹是太后壽誕,而且你對太后不是一向敬重麼?她早早便差了人邀你赴宴,你當真就這麼不給臉面,回來了也不去參加麼?」
見季知逸依舊不搭理自己,林越勾住他的肩頭低聲道:「太后再三差人邀你,為的不就是這位江姑娘麼?我知道你明白,也不屑用她的關係來拉攏江大將軍的舊部,但是目前的情況,這的確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不是麼?」
季知逸的腳步倏然停頓,林越被他帶得一趔趄,穩住身形後嚴肅著面容勸道:「如今朝堂上勢力三分,陛下、恭親王、太后。你若再繼續這般執意中立,那便不再是中立!在他們眼裡,就是你想成為那第四方勢力!」
季知逸轉頭看向一旁的林越道:「是林太尉讓你來勸我的。」
林越頓了一下,拍了拍季知逸的肩頭道:「我知道我家老頭是個會耍滑頭的,腳底就跟抹了油,溜在這三方里像老鼠,你看不太上他,我也是。」
「但是他這麼個溜法,左左右右也算得中立,三方都討點好,至少想做什麼,總還是沒那麼多阻力的。我覺得老頭有句話說的對,絕對的中立,只會讓人更懼更疑。」
林越攬著季知逸往前走道:「你啊,就是太直!倒不如這次接了太后的橄欖枝,那兩方也不至於急眼,更重要的是,娶了江瀾音,對你也有很大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朝事是朝事,縱然我要接太后的橄欖枝,也不該犧牲江姑娘的幸福。江家滿門忠烈,如今只留江姑娘一人,我若連她也算計,如何對得起江大將軍?」
知道季知逸不會輕易答應,林越瞥了瞥左右低聲道:「那你可知,太后為何給你遞了橄欖枝,又邀了這麼多世家公子同赴宴?」
林越沉了聲道:「我聽老頭說,陛下有一日閒步,去了江姑娘所在的雲知閣小坐,並讓她為之歌舞,江姑娘拒絕,陛下大怒,最後太后聞訊而去,這才不了了之。」
季知逸眉頭倏擰,林越意味深長道:「江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留在閨閣中了。你與太后不算計,別人也不會放過她,畢竟她是江大將軍的遺孤。」
見季知逸這次沒再說話拒絕,林越鬆開手道:「你再想想吧,我先去赴宴了。」
兩人不知不覺走偏了路,季知逸回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林蔭路上,江瀾音從假山上的飛翼亭收回視線,懷抱著他臨時削制的那兩柄竹劍,往深宮中而去。
季知逸慢慢自樹叢中穿行而出,低頭思考了片刻,轉身往宮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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