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青年寬肩勁腰,挺立的身形早已沒了少時一副風摧易折的瘦弱模樣。鋒利的眉眼疏朗深邃,戰場廝殺鍛鍊而出的英氣,在季知逸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溫養的潤玉四處可尋,但天然雕琢的奇石,卻是世間難求,季知逸便是這樣一塊奇石。
江瀾音偷偷觀察著一旁的季知逸,前世他在宴會上毅然拂了恭親王妃的聯姻之意,這一世若是恭親王妃依舊如此,他又會作何回應?
察覺到身側窗簾的抖動,季知逸偏頭看向窗簾輕掀的那一拐角,隨後與一雙晶瑩潤亮的杏圓瞳眸相對。
琥珀色的瞳眸明亮清澈,特別是蘊了燈火,含著濕意將人影映入眸中時,直教人身陷星河,無盡沉淪。
沉淵般的墨瞳中填滿了自己這一抹淺青身影,如果昨夜她還不確定季知逸那一吻的含義,那麼此時她可以肯定,季知逸對她是存著欲望的。
而且她也很肯定,自己對季知逸同樣有著衝動。
一開始帶著前世的感激,婚後又堆積起層層好感,而如今已經發展為想將他占有的私慾,江瀾音覺得自己在感情上從不是什麼糊塗人,對於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心中明明白白。
情之一字,起字不過隨筆一落,然而落筆之後,則越寫越難,橫豎轉折,終難寫成完美一字,這與實際的情並無不同。心動不過是砰然一瞬,緊跟著好感滋生情意漸深。但情深歸情深,很多時候情深未必就有歸處,她的前世就很好詮釋了這一點。
如果這是前世的江瀾音,或許還會義無反顧地投情於季知逸,但是現在的江瀾音不敢。情字上死一回便夠了,現在的她真的很怕疼痛。
江瀾音慢慢收回視線,鬆手放下了窗簾,失了身影的瞳眸卻滋生了無盡的酸澀,一直漫進空落了的心房之中,直至心尖也填滿酸意。
隨著車廂搖晃的江瀾音忍不住回眸後瞥,每次瞥到窗簾縫隙,那道簾縫都在勾引她的指尖去掀撩牽動。
蔥白的手指互相勾拉絞緊,但是手可牽絆,心卻早已探了出去。
江瀾音輕輕閉了瞳眸,逼著自己不再去想。許久之後,窗外傳來林越與季知逸的交談聲,纖長的睫羽輕顫,她慢慢睜開眼,呼吸漸漸屏滯——
那顆探出去的心,它好像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
來時似有萬水千山,而歸途卻只是轉息之事。
這一路江瀾音都端坐於車中顯少外望,倒是對面的魏關月時不時地撩了簾,向車外的季知逸詢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季知逸這一路也格外的有耐心,魏關月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有認真回答,甚至還會主動多說兩句,以至於坐在對面的江瀾音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江瀾音覺得季知逸有些反常,但是多想了一會,又覺得這是自己對他的認識不夠。也許季知逸本就是一陣溫暖和煦的春風,不僅對她暖,對別人也一樣暖,天性使然。
聽了一路,想了一路,等到了上京後,江瀾音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車,因為多行一刻,她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季知逸立於車旁,在馬車停穩的那一瞬便已經伸好了想要牽扶的手,然而江瀾音似是沒有看到一般,乾淨利落地提了裙擺,逕自從車上輕跳了下去,眼神都不曾右瞟一點。
被冷落的手慢慢收回,季知逸看向江瀾音的背影,眸中滿是落寞。
魏關月撩了窗簾看了片刻,隨後望向江瀾音垂眉道:「這便到將軍府了麼?關月與姐姐一路相處,相談甚歡,還有好些話不曾說,就又到了分別之時......」
江瀾音眼皮輕掀,勾了勾唇角,語氣平平道:「是麼?那月妹妹不如先差下人去恭親王府報個平安,你可下車入府再敘一會。」
琥珀般的瞳眸自帶著暖色,即使江瀾音的語氣平淡,但配上她天生含笑的五官,倒也難讓人看出她的真實情緒。
魏關月等得便是她這句話,忍了笑意剛起身,車外的季知逸卻冷聲道:「魏小姐路途遇險,如今平安到了上京,恭親王妃定然已在等候。」
季知逸拒絕的意思太過明顯,魏關月半起的身子不禁一僵,隨後假裝調換方向重新坐好,看向車外的倆人溫柔笑道:「季將軍說得是,今日確實不便,也多謝姐姐的邀請,待見過姑母,關月再來拜訪謝恩。」
「魏小姐客氣,維護建梁百姓安危,本就是我等職責之事,不必道謝。」魏關月怔了一瞬,季知逸看向帶著季雲姝跟上來的林越道,「你與魏小姐同路,便麻煩你送她去恭親王府了。」
林越的視線在三人之間打了個轉,隨後攬了這樁麻煩事道:「行,反正我也得回宮交差,剛好順路。」
車隊慢慢走遠,季知逸轉身望向立於階上的江瀾音,隨後眉目又沉了幾分。
自他在燈會失了分寸後,江瀾音雖不曾說過一句怒言,但顯然她與他之間有了嫌隙。
這一路她會與季雲姝玩鬧,會和李曾雲說笑,甚至跟相識不久的魏關月也聊上片刻,獨獨沒再主動與他說過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