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來接你回家了」……
「那邊的燈籠也要換下來,還有那邊廊檐下的布。」宮裡來的張公公指揮著將軍府的奴僕四下忙碌,看著新掛上的素白燈籠,癱坐在一旁的杜管事,忍不住又抬起了袖子。
僕從們搬著東西四下走動,帶起得灰塵令人鼻癢。張公公皺眉揮了揮手中的拂塵,回頭看見還在擦淚的杜管事,忍不住過去勸誡道:「杜管事與季將軍主僕情深,咱家能理解。可咱們做奴才的,可不能主家遇到事,卻擔不起任,關鍵時候還添亂。你可得早些振作起來,這偌大的將軍府,還需要你這個管事去打點忙活。」
見杜管事雙目通紅,張公公嘆息一聲,遞了帕子無奈道:「人死不能復生,季將軍走了,可將軍府里的人總還要過生活。你是老管事了,這時候不幫你家夫人幫襯著,總不能還讓她一個剛剛喪夫的婦人出來操持吧?而且,只怕現在她也沒心力再來管著府中的瑣事......」
張公公看向主院的廳堂,搖搖頭招呼門口的小廝道:「那傳信兵還沒出來麼?」
「回公公的話,夫人將人喊去問話,尚未出來。」
「怎的這麼久還未問完?陛下那邊也等著他去答話呢!」張公公急得踱了兩步,思考再三,還是收了拂塵往屋內走道:「咱家還是進去看看吧,畢竟再問幾遍也改不了現實呀!」
屋內,江瀾音坐在烏木圓桌前細細聽著傳信兵的匯報:「當時季將軍和林副將兵分兩路,季將軍帶著人馬試圖從密林追擊,但是因著那一片地勢複雜,不久,便迷失了方向。」
「那片密林沒有地圖麼?」
聽見江瀾音問話,傳信兵嘶啞著嗓子回話道:「原本是沒有的,但是前不久將軍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份密林地圖,開始跟著地圖走是沒問題的,可走著走著,地圖上的路線就出了差錯。行至腹地,季將軍他們便中了埋伏。」
江瀾音思皺著眉沒再追問,隨後點了點指尖道:「你繼續說。」
「突圍時季將軍受了箭傷,那一箭正中胸膛。將軍一直撐到大家走出密林,當即就墜了馬陷入昏迷。待回到營中,經軍醫診斷,箭入肺腑,傷情實在嚴重,沒多久,將軍他就......不治而亡。」
聽完傳信兵的匯報,江瀾音依舊蹙眉不語,沉默許久,她又一遍吩咐道:「你把將軍遇伏一事再說一遍。」
傳信兵無奈抬眸,看了看江瀾音的臉色,猶豫不忍道:「夫人,已經說了第三遍了,所有的情況都說完了,您請節哀。」
江瀾音閉了閉眼,只是執著地要求道:「我知道第三遍了,再說一遍。」
傳信兵看著眼前這位面容疲憊的將軍遺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恰逢張公公此時進來,他看了眼桌上未動的喪服,向江瀾音福身行禮道:「事已至此,季夫人節哀。將軍棺槨明日便會入城,屆時來弔唁的人很多,夫人還是要振作起來,府中之事早做安排。」
「至於這傳信兵......」張公公心覺江瀾音可憐,嘆了氣與她商量道:「陛下還在宮中等候他去匯報詳情,夫人這邊若是沒什麼需要詢問的,咱家就帶他先行回宮一趟,晚點再來將軍府幫忙。」
「有勞張公公了。」江瀾音的視線並未在張公公身上停留,只緊緊盯著那傳信兵再次道:「你把前線的情況再說一遍。」
四下無聲,江瀾音終於回了點神,明白自己的要求實是無理,可她又心緒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啞著嗓子再次懇求道:「就一遍,再說一遍,你便隨張公公入宮匯報吧。」
傳信兵看了一眼張公公,張公公長息一聲扶手道:「既然夫人要聽,你就再說一遍吧。」
又一遍從頭說起,這次說完江瀾音沒再出聲,只起身回了一謝禮,便任由張公公帶著傳信兵回宮答話。
元和殿內,宣慶帝靠坐於睡榻上聽著前線的消
息。
聽到寒漠求降議和,宣慶帝也只是微微點頭,面上喜色不顯。待聽到季知逸中箭而亡一事,宣慶帝長眸厲睜,看著傳信小兵一字一頓道:「說慢點,把季將軍陣亡一事,再細細說一遍!」
傳信兵也甚是疑惑,江瀾音不知前線之事,心中悲拗,一遍又一遍地聽他匯報,不難理解。可陛下早已收到軍中詳細的文書匯報,為何現在也要一遍又一遍的聽他特意再報?
雖然心中疑惑,但陛下之命不可違,傳信兵只得低了頭再次匯報起來。待最後一字說完,榻上突然傳來一陣嗆咳。
他偷偷抬眸打量,只見陛下面色青灰,嗆咳不止,但鬍鬚遮掩的唇畔似是含笑。
笑?陛下怎會面帶笑意?
細長的眼眸斜睨,見陛下發現自己的打量,傳信兵慌張地收回視線跪伏於地。
宣慶帝接過張公公遞來的帕子掩唇輕咳,待緩過這一陣不適,他重新看向下方的傳信兵溫聲道:「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傳信兵脊背一僵,匆忙搖頭否認道:「小的什麼也沒看到!」
榻上一陣輕笑,宣慶帝咳喘兩聲道:「一路快馬通傳,你辛苦了,接下來便好好休息吧。」
「多謝陛下!」
宣慶帝給一旁的張公公使了個眼色,張公公心中微驚,瞥了眼還不明白情況的傳信兵,垂眸應聲道:「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