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先生說願意與我一同去死,可是在哄我?」
余逢春心頭一跳。
他不想回答,便咬牙伸手去推邵逾白的手。
「鬆開!」
邵逾白不松,繼續在余逢春耳邊說:「先生回答我,我就鬆開。」
熾熱的吐息幾乎要燒在耳側最敏感的肌膚上,余逢春渾身似過電一般,只憑著一口氣沉默不語。
邵逾白似乎也沒有真的在期待余逢春的回答,見他一言不發,便兀自喃喃道:
「八年前的那場爭執,學生深悔,不該為一時賭氣放先生離開,此後數年,天南海北都尋過了,卻始終找不見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茫茫人間,從未如此乾淨過。」
本該是抱怨是委屈,偏偏邵逾白說的時候語氣極平淡,除了那滴落在余逢春脖頸後的滾燙熱淚,再無能泄露他情緒一絲半毫的證明。
「先生就算要走,也該、也該留些音訊才是……」
淚水越滾越多,這輩子的孽障在身後哭得一塌糊塗。
余逢春嘆了口氣,本就沒多冷硬的心,在此刻徹底軟了下去。
都是冤孽。
「我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麼孽……」
他罵道,從邵逾白的懷裡回過身,單手扶住那張布滿淚痕的俊臉,任由淚水滴在掌心,咬牙吻了上去。
第41章
近幾日的紫禁城, 時常有驚雷傳來。
算不到具體是什麼時候,只聽人說,有個從荊州常雨縣來的商人, 帶著份摺子走進燕京。
摺子上儘是荊州刺史的所犯罪行,劫掠民女, 搜刮民脂民膏, 與眾多地方官員沆瀣一氣, 結為黨羽, 致使荊州人民苦難深重, 常有賣房賣地、賣兒賣女的慘事。
摺子一道道地遞上去, 最後落到皇帝手裡。
皇帝觀之, 雷霆震怒,下令查檢荊州刺史及其黨羽,問罪其族人。
刺史在獄中深感其罪, 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還將火一把燒到了京城。
現如今, 京城人都在私底下偷偷傳言說前些日子的荊州水災、前年的饑荒、還有三年前的蟲災, 都是萬丞相萬朝玉一手謀劃的。
一日深夜, 御林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包圍萬府, 將萬朝玉連家人一同抓捕, 其岳父, 征西大將軍、秀州巡撫、江浙總督顧佑同樣被株連入獄。
第二天早朝時,數名言官一同上書,彈劾萬朝玉及顧佑謀逆之罪五、狂悖之罪六、忤逆之罪八、僭越之罪十二、欺君之罪十八, 條條論律當斬。
皇帝穩坐高台之上,聽完言官彈劾後一言不發。
次日, 皇上下旨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一同辦理萬顧案,御史台從旁監察。
半月後,三師會審結束。
萬朝玉、顧佑判謀逆之罪,念曾於社稷有功,賜自盡。
其家眷,年滿十五歲者一律問斬,其餘流放戍邊,女眷或貶為官奴,或貶為庶人,不一而論。
萬朝玉、顧佑二人認罪伏法,不日便自盡而亡,屍身被丟到了亂葬崗。
只是坊間有傳聞說,在行刑前一夜,有一黑袍人冒雨前來,與兩位囚犯夜談許久,黑袍人走後沒一會兒,那二人便痛極狂叫、行態瘋癲,叫著什麼「余」什麼「鬼」,不久便沒了生息。
第二日獄卒前去查看時,發現兩個囚犯均是口鼻出血、十指盡碎,仿佛受盡酷刑折磨而死。
不過只是傳聞。
一個月,審訊、抄家、流放、問斬,京城上方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官員人人自危,生怕查到自己身上。
等到陰雲散去。有幾個眼明心亮的官員忽然發現,在萬顧案中皇上的種種舉措命令,頗有當年之風。
莫不是之前一直被奸臣挾制,如今終於翻身,又可以一掃腐朽荒唐,專心朝政了?
一時間,幾位老臣高興得險些哭出來,韓大人更是當夜就叫夫人溫了壺熱酒,一邊飲酒一邊做詩,樂了一夜,第二天便精神百倍地去上朝了。
京城中人害怕的害怕,高興的高興,唯有朔秦使臣,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了好大一場戲。
十三公主第一次來紹齊,就見識了一場狂風暴雨,驚訝連連,操著一口彆扭的紹齊話,和哈勒說:「好厲害的皇帝!」
她的眼裡沒有對皇權的恐懼,儘是對強者的欣賞。
「哥哥,」她比劃著名,「讓他當你妹夫。」
哈勒:「……」
不耐煩地推開妹妹的手,哈勒道:「紹齊話說不明白,還想嫁紹齊皇帝。」
「正在練習,他太好看了。」
「不行,」哈勒拒絕,「那個皇帝是個王八蛋,而且他有心上人了,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馳雲皺眉,企圖看出哈勒開玩笑的意思,卻發現他真是一臉堅定。
起身踹了哈勒一腳,馳雲賭氣回了房間。
噔噔噔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哈樂被踹的身子一歪,坐在窗戶邊,眉頭越皺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