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的話語像一把鋒利的刀,將邵逾白這麼多年的虛偽掩飾切成粉碎,夾雜著歡欣的疼痛像潮水般湧來,逼得他清醒。
深吸兩口氣後,他才緩緩開口:「……安排朔秦使臣,明日儘早離開京城。」
邵和軍領命。
邵逾白忽然想到什麼,又問:「梁妃怎麼說?」
「梁妃娘娘說不願意跟著三皇子離開紹齊,她只求陛下賜她良田金銀,她自然會帶著家人隱姓埋名,不再出現。」
哈勒第一次見到梁妃的時候,就喜歡她身上的那股勁,但這種喜歡異常淺薄,梁妃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為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毀掉前程。
邵逾白擺擺手:「把這些告訴陳和,讓他看著辦。」
「是!」
「下去吧。」
邵逾白瞪著空無一物的棋盤,覺得自己得好好緩一下。
然而邵和軍剛要離開,卻又被叫住。
「撥兩個人去一趟景潭山,」邵逾白盯著棋盤,說,「問問慧空方丈什麼時候有空,寡人想見他。」
邵和軍重新行禮,等確定邵逾白真的沒有別的要吩咐以後,才真正離開。
殿門關閉,一陣微風吹進室內,帶來一股悠悠的香氣。
御花園又有許多花開了。
窗邊燭火搖晃,隨後一朵燈花噼里啪啦地爆開,火光明亮又溫暖,還帶著隱隱約約的吉兆。
在這樣安靜的春夜,更動人心弦。
手指撥弄棋子,發出清脆響聲。
邵逾白有心再下一盤,但剛落几子,便知道自己心不靜,下多少都是枉然。
放棄以後,他起身行至門口,欲往正殿去,可來回幾趟,最終還是沒邁出門。
他可還記得那狠心人說自己老,如今才分別一日不到,就這麼眼巴巴地湊上去,實在很不自愛。
況且余逢春身體不好,睡著以後要是被驚醒,再次入睡會很難。
邵逾白不想讓他多受罪。
多番思索下,直到天光初明,邵逾白也沒踏出偏殿。
……
第二日。
昨夜余逢春沒睡好,天剛亮就坐起身,接過一塊熱帕子捂臉醒神。
長寧半蹲在他床邊,小聲說:「朔秦使臣已經離京了。」
余逢春埋在帕子裡,懶洋洋地聽著,沒反應。
長寧又說:「陛下已經吩咐將梁妃放出宮去。」
余逢春這時候才有了點反應。
「就這麼放出去了?」
「是,不過還在準備。余先生若是著急,或許也可快些。」
「我不著急,」余逢春說,「一會兒拿些紙筆來。」
從半月前起,太醫院便如有神助般研製出了治療梁妃的藥方,余逢春給0166看過,確實可行。
大概是因為邵逾白的毒被解開,所以本該無解的毒藥都在世界運行中有了原理,梁妃因此得救。
只是即便治療好,梁妃的身子也會落下病根,所以0166專門研究了一份溫補的藥方,保她安安穩穩到八十。
長寧應下,接過帕子後正要離去,可在轉身時卻猶豫了一瞬間。
余逢春看出了她的踟躕。
「怎麼了?」
長寧重新蹲下身,小聲說:「奴婢聽在偏殿伺候的小德子說,陛下一夜沒睡,天還未亮就去上朝了。」
余逢春瞥了她一眼。
長寧好像也對自己說的話感到不安,低著頭,死活不肯抬起來。
余逢春從心裡嘆了口氣。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被策反了呢?」他和0166抱怨。
昨夜哈勒從正殿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居然一個人都沒進來,想想便知道是邵逾白的手筆。
0166:[大概是因為邵逾白給她錢。]
沒錢的余逢春只能真的嘆一口氣。
「我知道了。」他說,沒有特別的反應。
「你去吧。」
長寧應了一聲,帶著熱水和帕子離開寢殿。
負責早膳的宮人依次走進殿內,端來今日的第一頓。
因為昨夜沒睡好的緣故,余逢春沒吃多少就停了筷子,擦嘴時,餘光注意到一個站在門口的小太監手裡抱著本冊子,正拿毛筆寫著什麼。
大概是在說他吃的少。
余逢春任由他記。
等到午膳的時候,邵逾白來了。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逐漸進化成苦瓜臉的趙院判。
余逢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我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