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看了他一眼,把手伸過去,語氣漫不經心:「父親讓我過來的。」
男人低下頭,語氣恭敬:「余先生日理萬機,最近身子可還好?」
他不是真的想打聽余逢春他爹的身體如何,反正余逢春不可能在外面說他爹快死了。
於是余逢春似笑非笑地回過頭:「周青,給……」
疑問的目光重新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了一瞬間的凝滯,但又很快消失。
他自我介紹:「聶松,做點小本買賣,余少爺您隨便叫。」
余逢春點點頭,把手裡的酒杯遞給周青,「周青,給聶先生講講父親的事情。」
被他這麼指使,跟在後面的周青臉色更難看了。
明面上,他是余逢春的人,但實際上卻是余先生派過來,看著他兒子的。余逢春沒有權利這樣吩咐他。
「少爺,我——」
周青想要拒絕,而余逢春卻在這時轉過身。
「你什麼?」他問。
一雙眼眸黑沉沉的,像懸崖底下無波的潭水,等著周青把話說完。
小少爺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了,眼神跟周青真正的主子有點像,一瞬間竟讓周青屏住了呼吸。
等緩過神來,周青壓著氣,慢慢說:「我會講清楚的。」
余逢春滿意點頭:「那很好。」
兩人的眼神交流只有短短一瞬,以周青的讓步為結局。聶松並沒有看出端倪,樂呵呵地在旁邊等著。
余逢春繞過他,走進宴會廳。
0166終於找到時間說話:[你不想來這裡。]
「對,」余逢春乾脆承認,「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很不情願。」
連A大的學生都知道,A市有個大人物,姓余,叫余術懷,是余逢春的父親。
法治社會,談不上隻手遮天,但也有錢有權,是金字塔尖的家族。
這樣的宴會,落在普通人眼中或許已經足夠奢華高級,但完全夠不上余家的檔。
余逢春今天會來,歸根到底是前段日子他做的事情不合余術懷的心意,所以既讓他跑腿,也在敲打他,讓他以後更乖覺些。
[他好壞。]0166說,[你可是他的孩子。]
世界上最偏心溺愛的父母名單已經誕生了,0166榮登榜首。
余逢春淡定道:「他不是父親,他是王八蛋。」
女人指尖的艷紅色,在光下泛著曖昧的流光。余逢春無視一路上若有若無的挽留勾搭,徑直來到小桌旁,翹著二郎腿坐下。
他記得這場宴會裡有一款巧克力味道不錯。
0166又問:[他對你很不好嗎?]
它和余逢春認識得太晚了,余逢春又從不提自己以前的事,所以0166很想知道多些。
「他對所有人都不好,」余逢春解釋,「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短暫的疼愛包容,只是因為他覺得你有用。」
等沒用了,隨手扔開,自己發芽還是爛在泥里,余術懷不理會。
對此,余逢春有深刻體會。
可笑的是他以前不覺得這樣有問題,還滿心滿眼地以為是父親要求高,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就會被誇獎,被愛。
真是餓瘋了,垃圾也敢塞嘴裡。
[那邵逾白呢?]0166又問。
「嗯……」
余逢春沉吟片刻,爾後肯定道:「他是個好人。」
說這話時,他眉眼中藏著很深的懷念,仿佛在那一瞬間回到了過去某段只有他自己記得的時光,神色都跟著和軟下去,指尖愉快地敲動餐碟。
[你們是怎麼遇見的?]
「就是這裡,他是聶松的保鏢,跟有他來參加宴會,然後……」
「打擾一下。」
聲音從余逢春身旁傳來,帶著經年熟悉的音調,仿佛跨越了千萬年的漫長歲月,如風雪一般落在余逢春肩頭。
時間,地點,人物。恰到好處。
余逢春坐在椅子上,只有肩頸微微轉動,漫不經心地看向來人。
故人多年未見,音容猶似從前。
邵逾白站在他身邊,手裡端著一碟擦了橘絲的巧克力慕斯,與很多很多年前的一道影子重合在一起,讓人心中滾燙。
「或許您會喜歡這個。」他說。
慕斯被放在余逢春面前,配套的銀色小餐叉也被擺在最順手的位置。
男人穿一身顏色低調的西裝,黑白之外,領結卻選擇了一條用色大膽的勃艮第紅,在顏色碰撞中顯出幾分難言的心機,讓人看見的第一眼就想將手伸過去,勾出領帶攥在掌心。
黑色外套很好地襯出了他結實修長的身材,借著擺放餐碟的動作,邵逾白微微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