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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見過井口那麼大的一塊天,就知道個溪原。連東城都『人生地不熟』,何況是海外。

他無法想像余遠洲現在這狀態,怎麼能隻身出國。就像眼睜睜看著一尾傷魚入海,誰都把他吞肚裡去。

「余遠洲,來告訴我你的答案。」黎英睿的聲音忽然鏗鏘起來,震得門板直嗡嗡,「走,還是不走。」

「走。」余遠洲幾乎沒有猶豫,「黎先生,我要走。」

從剛才到現在,段立軒沒聽清過余遠洲說的半個字。但唯獨這一句,是如此的響亮決絕,嘴巴子似的扇在他臉上。

他從門板上直起身,悲愴地抬起頭。看著走廊青白的燈光,眼淚冰溜子似的掛在下巴上。

他早知道余遠洲的答案。可讓他如何面對呢。他為之赴湯蹈火的人,寧可牽一隻陌生的手,也不肯跟他走。

太磕磣人了。這一廂情願的付出,實在太磕磣人了。

門板這側,是無聲的心碎。那側,是黎英睿振奮的擊掌:「好!那我立刻給你辦簽證。順利的話,下個月就可以出發。」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傳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響。段立軒趕忙揩了臉,往後捋了兩把假髮。

黎英睿推門出來,看到他嚇了一跳:「阿軒?」

段立軒撂下一句「睿哥走好」,就大步進了屋。

「洲兒,咱不去美國佬那兒。」他哆哆嗦嗦地撐著床沿,強壓著話里的鼻音,「那邊飯都賊老難吃。」

「二哥。」余遠洲看著他紅了眼,語氣卻異常堅定,「我想去。」

段立軒不敢和他對視,往旁別著臉:「是不是因為,二哥沒護住你。」

「別這麼說。」

「洲兒…」段立軒摁著他的肩膀,幾近哀懇地挽留,「如果我說…我喜歡…」

話沒說完,余遠洲就果決地打斷了他:「二哥,謝謝你。真得謝謝。我余遠洲,感謝你一輩子。」

不用說了。什麼都不用再說了。人到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不逢春。

算上這回,段立軒向余遠洲告白過四次。

第一次,在他的慈懷素齋。他對余遠洲表達欣賞和喜歡。余遠洲果斷拒絕,說自己不是Gay。

第二次,在冬日的湖邊。他偏頭吻了余遠洲的唇角。余遠洲說跟了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第三次,在這個病房。他讓余遠洲跟自己過日子,余遠洲說溪原不是家。

第四次,是剛才。他的告白還沒說完,余遠洲就給他發了好人卡。

犟了這麼久的一段感情。他付出得實在太多了。付出得越多,便越捨不得斬斷。如今已然分不清,他究竟是愛余遠洲,還是愛自己的『偉大』。

而在眼淚湧出的這一刻,他忽然就想通了。放手吧,他對自己說著。錯的人就是錯的人,無論如何追逐,也變不成對的人。

敲不開的門就別敲了。暖不動的心就別暖了。沒有的緣別強求,想走的人別挽留。

放他走吧。放這條魚走。彼此尊重,彼此成就。

他用力抱著余遠洲,無聲地哭泣。金絲眼鏡壓著他的顴骨,冰得牙齒震震直撞。

「洲兒。」段立軒摩挲著余遠洲的後脖頸,掛著兩行眼淚痞笑,「二哥希望你幸福。如果哪天你不幸福了,被人欺負了。你要記得你還有個二哥能靠。這就是二哥對你的心。你明白嗎?」

余遠洲也哭了。把額頭磕在他肩膀上,就像兩人初遇那天一樣。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朝我伸出手的時候,我是真打算,一輩子都跟你走。可惜我…實在太自私了。我一看著你,就管不住地要恨自己。我不能,再多恨自己一點兒了。所以…二哥,你離了我罷!」

夏至的午後,蟬鳴陣陣。冤郁的熱風湧進房間,一蓬蓬,又一蓬蓬。兩人緊緊相擁,做著最後的訣別。

他們因共同的敵人產生交集,曾是那麼的親密。而敵人消失的今天,他們沒有理由繼續在一起。一個是井裡的鯊,一個是海里的魚。一個是緩行的時針,有著一畝三分地的責任。一個是疾走的分針,永遠都是天涯淪落人。

一個不願走,一個不肯留。再濃的緣分,也只是狂花頃刻香。再重的情分,也止於晚蝶纏綿意。到最後,只能化作一聲惆悵的嘆息:天與短因緣,聚散常容易。

作者有話說:

「狂花頃刻香,晚蝶纏綿意。天與短因緣,聚散常容易。」——宋·晏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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