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軒歪脖打量了會兒,刀眉一凜:「哎我草了不能吧!」
他風風火火地衝上去,照著陳熙南後背就是一腳:「不管你誰嗷,從陳樂樂身上滾下去!」
可憐陳熙南毫無防備,直接被踹了個狗啃泥。還不等爬起來,就又被當坐騎。
段立軒跨在他後腰上,摁著他腦袋念楞嚴咒:「妙湛總持不動尊,首楞嚴王世希有。銷我億劫顛倒想,不歷僧祗獲法身…」
陳熙南埋在雪裡撲騰:「二哥…呸,噗呸,雪進脖子裡了…二哥…」
「…陳樂樂?你回來了?」
「咳,你再騎一會兒,陳樂樂真懸走。」
段立軒趕忙拉他起來,前前後後給拍著雪:「你他媽嚇死我了。楞嚴咒我就會幾句兒,這要是個大ne鬼,還不能好整了…」
「二哥。」陳熙南把那張紙折了幾折,揣進了大衣口袋,「走吧,還是去看看。」
「看了能咋的,死都死了。」
「死了也是二哥的家人。」陳熙南戴手套前,又順手颳了下他的臉,「見一見,最起碼道個謝。他們把二哥拉扯得這麼好,倒便宜了我這個無名小卒。」
凍得通紅的手指,粘著被風吹乾的血漬。指紋被染得分外清晰,像一枚微型的符紙。往小殭屍的臉上一貼,就收了全部的戾邪。
段立軒剛上的脾氣,一下子又散了。重系了下圍巾,和陳熙南一起撿紙錢。收拾乾淨,又繼續往裡跋涉。
天是白色,雪也是白色。墓碑是黑色,寒鴉也是黑色。
但不是沉悶絕望的黑白色,而是清楚乾淨的黑白色。兩人都噓氣成雲,眉眼掛著碎雪。肘套肘,肩並肩。逆風而行,共同走過一塊塊墓地。
人活著,分三六九等。入土了,還是分三六九等。有錢的,就圈大點地方。或青松綠柏,或楊柳垂塘。
沒錢的,就一排擠一排,勉強留倆燭台。再沒錢的,就葬在牆裡,連個公用香爐都沒。
不過有地方葬身,也算幸運了。至少證明,這世上還有人惦記。
走了十來分鐘,段立軒在一座墓前停下了。那是一座氣派的家族墓,立了六塊碑。
「左邊兒我老叔,右邊兒我爹。中間是我爺奶。後面那個是我啥來著,忘了屁的。」
段立軒說著,先到了段昌龍墓前。
「我老叔,瞅著我長大的。2000年得了肝癌,差兩天40歲。」段立軒站在墓碑旁,用碑頂的積雪攢雪球,「我那前兒覺得,40歲,老B登了。死就死吧,他媽也活夠本兒了。」
陳熙南擺著貢品糕點,笑呵呵地搖頭:「在我們科,40歲可算相當年輕。」
「你們科還說啥了,本來就是B登科。」
「誒!二哥!」
「現在合計合計啊,40也不大,我他媽都30了。那饅頭摞倆就行了,這老多人兒不夠擺的。」段立軒說罷,把攢好的雪球壘進貢盤充數。
攢了四五個,又皺眉打量。祭祀用的發糕都帶顏色,又粉又黃。顯得周圍那幾個雪球格外寒磣,甚至有幾分悲涼。
「你內饅頭花不溜的,顯得我這幾個不好看。跟他媽糊弄鬼似的。」
陳熙南推了下眼鏡,無奈地搖頭嘆息:「本來也是糊弄鬼。」
段立軒四下巡視一圈,最終把目光鎖定到陳熙南臉上。看看貢盤,又看看陳樂樂。嘴巴子來回咂麼,像是在思索什麼。
陳熙南被他看得後背發涼,不自覺地後錯半步。
「哎,你這個借我下。」
「什…」陳熙南話沒說完,鼻孔一涼。
就見段立軒捏著他的鼻血紙,挨個往雪球上點。血已經滲進紙里,蹭不出多餘的。只能把紙揪插進雪球,再用手使勁攥,才能堪堪留下一點紅。攥了倆攥不出了,回頭又要往陳熙南鼻孔里懟:「還有沒?再給我蘸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