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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段立軒來說,一切愛恨都可以隨風而去,唯有裝逼不能。俗話說吃香的,喝辣的,褲衩子得穿最大的。此刻余遠洲的閃亮登場,在他眼裡簡直像一種宣戰:我若拿出滿級美貌,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坐著裝了。段立軒翹起那條好腿,右肘拄著臉。扥了扥袖口,露出一手的寶翠。往後側了下腦袋,高冷地吩咐大亮:「去接一下。」

全程一臉威嚴,像黑幫電影裡的幕後大佬。等余遠洲走到跟前,才矜持地笑了笑:「回來了?瞅著還行啊,比走前兒精神多了。」

他腿上蓋著海綿寶寶的小墊被,看不出個所以然。

余遠洲皺眉打量半晌,小心翼翼地問:「怎麼坐輪椅了?」

瞎話是早就編好了的。畢竟總不能說去雪上樂園偷香蕉船,被管理員給追崴腳了。

「出去爬山,墜崖了。」

「墜崖?!」余遠洲大驚失色,也顧不上禮節,伸手就去摸被。發現裡邊不是空的,這才鬆了口氣。掀開一點被角,看到右小腿打著石膏。

「骨折了?」

「嗯。」段立軒將錯就錯,畢竟崴腳坐輪椅實在沒逼格,「這不家屬給買的,新能源輪椅,賞光用兩天。還有這小被,老丈母娘給縫的。挺大歲數不容易,不能白瞎這份兒心。」

余遠洲聽他說家屬,轉折脖子找了一圈:「我太想見見陳大夫了,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賞光。」

「上班兒呢。他們醫院就放到初五。」

「初五?這麼辛苦?」

「幹啥不辛苦。二十來歲,往社會上一趕,待遇都頂不上好人家的驢。」段立軒抬抬手,示意大亮推自己走,「咱哥倆先去吃飯。」

他定了一家有名的鐵鍋燉,特意離二院遠一些。沒別的,就怕陳樂樂突然來查崗,不讓他喝酒。真有意思,老朋友見面不喝兩杯像話嗎?

余遠洲本來就冰冷沉悶,丁凱復那狗B又把自己作成了違禁詞。再不喝點小酒,他倆對著幹啥?下五子棋?

好在兩人半年不見,倒各自攢了不少說話的材料。等酒足飯飽,段立軒重新拿起菜單,想給陳樂樂打包倆菜。

本來想再燉半隻鵝,又想起陳樂樂愛吃牛。猶豫了會兒,還是準備打電話問。可連撥了倆,都被拒接了。正納悶著,抬頭一看掛鍾,臉白了——八點半。

「走吧,」段立軒菜也不點了,拎起椅背的大衣披上,「你要見家屬,晚上就擱二哥家住。」

「太叨擾了。我小坐一會兒,晚上住酒店。」

「叨啥?又不是住不下。」

余遠洲還要推辭,段立軒卻像是急眼了。狠勁兒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地道:「你甭想七想八的,咱家二哥說了算!」說罷抄起桌邊的拐杖,罵罵咧咧地往外尥,「不接電話,草,段二爺想幾點回就幾點回,還能讓你管噔噔的…」

余遠洲怕他摔了,緊著往外追。可別說追上扶一把,一路小跑都差點沒跟上。段立軒就像那八仙過海的鐵拐李,百米衝刺地往停車場悠。鐵青著臉坐上副駕,沒好氣兒地給瘦猴打電話:「又他媽上哪兒浪去了,趕緊回來開車!八點回家八點回家,陳樂樂擱群里說三遍,都瞎啊!」

余遠洲看他著急,也多出了幾分眼力見。把行李從後備箱移后座,生怕下車的時候耽擱。路上段立軒一聲不吭,只是不停看手機。

余遠洲從後視鏡忖度著他的臉色,暗暗心驚。

八點回家。別說一個三十歲的老爺們兒,就高中生,也才上晚自習。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這大地頭蛇硬生生管成了狗熊?

揣著滿心好奇,一路跟進了小區。平平無奇的電梯樓,看著有了些年頭。嶄新的花銅門,貼著朱紅的手寫對聯:花燦銀燈鸞對舞,春歸畫棟燕雙棲。

開鎖入戶,入目就是一寬敞的大客廳。只開了一盞落地燈,飄著清涼涼的冷腥味。灰藍的布藝沙發,黑底金花的腳踩毯。靠牆堆放了十來個恆溫造景缸,養著花花綠綠的爬寵。當間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穿著套法蘭絨的灰睡衣。手拿一把長鑷子,夾著只大耗子,正在餵一條黑王蛇。

餵完王蛇,他又從塑料盒裡拎了只活蛤蟆。掀開另一邊的缸蓋,淡淡地詰問著:「自己說,幾點了?」

他聲音溫柔,周身卻縈繞著陰沉的壓迫感。那蛤蟆在鑷子底下不斷掙扎,直到被他伸進了缸。一條紅蛇騰空而起,叼住獵物連打了三圈絞殺。重重落回缸底的木屑,像一截汽車的減震彈簧。

余遠洲瞬間被懾在原地,連招呼都忘了打。

「呃,介紹下啊。這我家屬,陳樂樂。」段立軒說罷,就見那男人後背僵了一僵。緩緩從肩膀上回過頭,面無表情地打量他幾眼。隔著冰沁沁的眼鏡片,冷颼颼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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