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軒頭皮陣陣發麻,一屁股坐上輪椅:「坐坐坐坐!我把屁股焊上行不,別幾把嘟囔了!」
「這還差不多。小被子蓋上,那是我媽特意給你縫的,不要糟蹋老人家的心意。」
「拉倒吧,掛羊頭賣狗肉。你就是看我來接洲兒,故意給我整得像猴七兒。」
「哦?那二哥想怎麼著去接啊?用不用我雇婚慶公司,給你做個造型兒?」
「啥玩意兒婚慶公司啊?哎,我說早上怎麼找不著髮蠟,是不是你藏起來了?」
「打不打髮蠟,耽誤你接人嗎?」
「哎我去了。我看你純他媽慈禧老公,閒瘋(咸豐)了要。」
「是我閒瘋了,還是你上外頭胡浪?他余遠洲是什麼大客戶,犯得著你花枝招展地去見?」
「花不花枝的,我也得有個人樣兒啊。整個輪椅,還他媽得蓋個棉被。你乾脆再給我兜倆尿不濕,掛水滴籌得了媽的。」
「呵,惦記你倒惦記出錯了。要不說這上趕著給的好兒啊,真是人嫌狗不待見。」
「草,著涼了你上腸胃科掛個號,省著屁多得都他媽順嘴冒。」
兩人叭叭地吵,誰也不肯把話掉地上。一套又一套,像是進行著某種巔峰對決。
直到陳熙南那邊傳來沖水聲,又緊著說了幾句話。但是離話筒很遠,像是對別人說的。過了好一會兒,聲音才重新清晰:「遠一點坐輪椅,近一點拄拐杖。不准跟余遠洲喝酒,今晚八點前必須到家,晚一分鐘一個戳。我醜話說在前頭,馬上破七百了。往後可樂還能不能喝,你自己掂量著。」伴隨電梯鈴的叮噹聲,陳熙南嘟地掛了電話。
「草。這純他媽是克我來的。」段立軒揣回手機,扭頭跟大亮抱怨,「接一個洲兒電話,那臉拉拉的,一宿都摸不著頭兒。」
大亮沒接話,他正被那『半扇豬』刺激得發懵。
五大金剛里,他年紀最大,卻最不招陳三哥待見。三哥的表現也不明顯,無非就是冷不丁糟改兩句。
比如之前在群里發截圖步數,一天走了三萬多步。陳熙南平時不怎麼說話,那天卻罕見地搭了句茬:走出公攤沒啊?
一開始還沒看明白,想半天才明白罵他腿短。大亮百思不得其解,後來還是聽瘦猴羅列了他的五宗罪。
一罪陪護余遠洲,二罪放二哥去找丁凱復。三罪抽菸打掩護,四罪搬家碎了造景缸。當然這些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是過年前對象黃了,拉二哥喝了半宿酒。
據瘦猴說,那天他把臉埋二哥胸口哭。段立軒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他不肯聽,偏說草是斷腸草,花是彼岸花。自己愛胡小秀,就好比二哥追余遠洲…話還沒說完,後邊那桌啪地扔了筷子。瘦猴還以為誰犯照,站起來就要掐架:哎呦喂,你他媽的摔噠誰呢?
那桌只坐了一個人,戴頂黑色棒球帽。桌面乾淨,沒有酒瓶,也沒有鐵簽子。一壺普洱茶,一碟茴香豆。一台筆記本,一盤醬牛肉。
正合計哪兒來的上進哥,把燒烤店當星巴克。就見那人緩緩轉過頭,帽檐下是一張鬼森森的小白臉:哦呦,好巧啊。
好巧個屁。
那天段二爺蓋了幾個戳不得而知,不過大亮算是徹底被記恨上了。文化人的嫌棄最為致命,罵你你都沒地方說理。
「二哥,」大亮湊到段立軒臉邊,小聲地打著商量,「小陳大夫這麼煩我,你給說說唄。」
「陳樂樂煩你嗎?沒覺著啊。」
「昨兒因為大腚的事兒,還擱群里說我啥。自家菜地不長苗兒,操心別家後院兒土豆小。」
段立軒自己說話就損,所以也不覺得陳熙南有問題:「那確實是這個理兒啊。你自個兒對象都處不明白,操心人兩口子離不離婚。」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到一聲響亮的招呼:「二哥!」
抬臉一看,就見一帥哥向著出站口走來。
穿著駝色的毛呢大衣,拽著18寸的淺棕皮箱。肘上掛倆大紅的禮品袋,被膝蓋打得砰砰作響。鋥亮的金絲眼鏡,尖頭的漆麵皮鞋。踩著陰冷的小瓷磚,愣是像他媽的走紅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