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在凝結。
裹挾著雨霧潮氣的風呼嘯著穿堂而過,垂掛的帷幔層層鼓脹起來,冷意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撫上了在場之人的脖頸。
管事祁仕業低著頭站在他的身旁,一張布滿滄桑的臉緊緊繃著。
潘淳玉垂下眼睫:「至少,她走得沒什麼痛苦。」
葉清圓捧著熱茶,感受手心傳來的陣陣暖意。
潘淳玉這一番話說得好像沒有破綻,可她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彆扭。
若真如他所言,莫夫人乃是病逝,那麼,鑒花樓的眾賓客又何必對這位莫夫人的事諱莫如深呢?
其次,莫夫人是得了瘋病,按常理來講,該是舉止異常、行為瘋癲才對,怎會整日昏睡不醒呢?
她的病症真就複雜到滿城的醫師都瞧不出緣由嗎?
最後,被厲鬼纏身的崔老夫人,果真痊癒了嗎?
潘淳玉沉默片刻,半晌後,抬起眼帘,眼裡是掩蓋不住的憔悴與倦意。
「她生前極愛花草,也愛念詩。我便叫人按她的心意,在府中栽滿了繡球花。」他臉色虛弱,抬手一指,「這一幅字,也是她生前所寫。」
葉清圓和謝盡蕪轉頭看去,那是一筆極漂亮的簪花小楷,寫的是《虞美人聽雨》,落款:「莫婉婉」。
葉清圓輕聲念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她特別喜歡雨天。每逢下雨的時候,就喜歡坐在廊檐下發怔。」潘淳玉搖頭輕嘆,「我怕她受了涼,就勸她回房歇息。可她不肯,我也只好在一旁陪著。沒想到最後,生了病的反倒是我。」
他的語氣中滿是懷念之意,眼中流露的卻是揮之不去的落寞與無力。
謝盡蕪淡聲道:「二位恩愛至此,令人欣羨。」
葉清圓一口熱茶險些噴出來。
她悄悄打量謝盡蕪,此人說「令人欣羨」的時候一臉嚴肅、正經,語氣卻這麼淡漠,甚至稱得上涼薄。
這真的沒有在嘲諷嗎?
幸好,潘淳玉沉浸在與莫婉婉的回憶中,並未聽出他的弦外之意。
他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擱下茶杯,起身道:「對不住,我現下實在疲憊不堪,恕無法再奉陪。二位於我有恩,在府中盡可隨意些。我叫祁叔陪著二位,若有事可告知他去辦。」
「啊?」葉清圓很意外地站起來,「好,潘公子不必勞心。雨停之後我們就離開了。」
潘淳玉聽罷,匆匆一頷首,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轉身離開花廳。
謝盡蕪的視線落在侍立在花廳一側的祁仕業身上,淡聲開口道:「祁管事,你為何有些緊張?」
祁仕業的動作有一瞬的凝滯,隨即臉上掛起笑容:「擔心我家少爺的身體。」
謝盡蕪道:「你家少爺身體不舒服麼?」
他這一句問得似乎有些多餘,祁仕業也確實這麼想,垂首應道:「如公子所見。」
「嗯,」謝盡蕪神情不變,「崔老夫人果真身體無恙嗎?」
祁仕業依舊垂首:「如少爺所說,已然痊癒。」
謝盡蕪目光沉靜地看了他兩秒,擱下茶盞:「好。祁管事,我們現在想在府里隨意逛逛,可以嗎?」
葉清圓睜大了雙眼。
謝盡蕪不是對潘府的事毫無興趣嗎?為何事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祁管事這次終於抬起眼,微笑道:「自然可以。只是此刻雨大,道路泥濘,二位還是招呼些,小心踩髒了靴子。」
謝盡蕪極輕地哼笑了一聲,起身拉住葉清圓的手腕:「走吧,我們去外面聽雨。」
-
雨水沿著屋檐落下來,砸在廊外的石階上,濺起萬道銀白碎光。
粉白的圍牆邊栽了一株紅山茶,枝頭花葉被一場綿密的雨打落,殘紅滿地。零落的花瓣被風掃蕩著簌簌飄零四散,又被飛濺的泥土掩埋。
葉清圓站在廊下,抬眼望著密集的雨勢,疑惑道:「這麼大的雨,你還有心情撐著傘閒逛?」
謝盡蕪撐開油紙傘。傘面紅梅白雪,清瘦的梅枝在他的臉頰投下淺淡的陰影。
他站在傘下,微紅的唇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聽雨,走吧。」
泥土與草木清新氣息蒸騰的味道撲面而來,葉清圓壓著滿心的疑惑,提著裙角站在了他撐開的傘下。
下雨時的空氣清新而冷冽,寬大的傘面遮住了她的視線,周遭的喧譁雨聲如潮水般退去,唯余雨滴敲在傘面的沙沙聲。=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