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案上拿起一顆梨,也懶得削皮了,咔嚓就咬下一大口。
梨汁清甜微涼,葉清圓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裡,窗外是雨後清新的氣息,口中咀嚼著甜美的白梨。
不過幾息之間,她便把謝盡蕪拋在了腦後。
因此,當輕緩的扣門聲響起,葉清圓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客棧的過道里有清新的冷風在遊走,謝盡蕪站在門外,身形挺拔,臉頰乾淨,像是從月亮河裡走出來的人。
今夜並不熱,他不知怎地,額頭卻起了一點薄汗,臉頰又白得很,襯得那雙眼睛愈發黑亮清潤。
葉清圓猝不及防被他的臉震撼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又微微笑著讓他進門:「愣著幹嘛?快進來坐。」
謝盡蕪頗為客氣地在椅子上坐下。他很懂分寸,什麼都不看,什麼也不碰,視線只落在自己交疊的雙手上,等著葉清圓開口。
葉清圓給他倒了一杯水,笑吟吟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呀?是在看月亮嗎?」
她話音落下,張嘴又啃了一口梨,吃得香噴噴。謝盡蕪「嗯」了一聲便不說話了,於是寂靜的房間裡,只剩下她那輕不可聞的咀嚼聲。
片刻後,謝盡蕪輕聲開口:「以後不要隨意叫別人進你的房間。」
「我沒有啊,」葉清圓莫名道,「我從不會叫人來的,你是第一個。」
晚風吹起輕羅帳,有種莫名的氣氛在房內瀰漫、遊走,裹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清甜花香。葉清圓渾然不覺,甚至在果盤裡挑了一隻漂亮的梨,遞給謝盡蕪。
吃了她的梨,待會就不可以拒絕她的求助了。謝盡蕪畫符這麼厲害,想必是心靈手巧的,他編的手串,一定也很漂亮。
葉清圓心裡的算盤打得震天響,明亮端麗的眼眸中染上狡黠的笑意。
謝盡蕪的目光從那隻完好的梨掃過,卻沒有接。他朝那隻被她啃過的白梨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這是一個索求的姿勢。
「……嗯?」
葉清圓怔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卻還是乖乖把梨遞給了他。
謝盡蕪接過,手指很小心地沒有碰到她咬過的地方。
他從桌上拿起短刀,稍微打量一瞬,隨即手腕輕輕用力,削去梨皮。
透明黏膩的梨汁漫出來,蜿蜒流淌在他的手指。葉清圓的視線落在他被浸濕的手指,驀地感到渾身不自在。
那白梨被她咬過,梨汁里或許還混了她的口水。謝盡蕪不是潔癖很嚴重的嗎?怎麼如此不拘小節了?
他的手很穩,修長有力的手指托住梨的底部。皙白的手背青筋隱現,似乎蘊著驚人的力量,卻隱而不發。
一圈圈梨皮彎出流麗的弧度,墜落在果盤中。謝盡蕪垂著眼帘,將餘下的果皮削了個乾淨。
而後,他舉起這隻被削好的白梨,漠無表情地還給了葉清圓。
漫不經心擦拭了手,他開口問道:「這麼晚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葉清圓接過這隻白梨,思索一瞬,輕聲道:「沒什麼,我睡不著,想找你說會話。」
「你呢?」她輕咳一聲,想要打破此刻的氛圍,「不會真的是在看月亮吧?」
謝盡蕪垂著眼帘看她,冷泉一樣的眼眸,靜且深。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冷硬的東西浮現在他的眼尾,襯著他欺霜勝雪般的臉頰,像是浮冰消融後裸露出的岩石,堅硬、冷凝,鋒利得僅是觸摸都能刮傷手指。
葉清圓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起身,湊過去他面前:「怎麼又長出這東西了?謝盡蕪,你的邪印又開始發作了?」
她的氣息湊得很近,呼吸中帶了白梨的清甜,夾雜著那種獨屬於女孩子的脂粉香。謝盡蕪沒有回答。
「現在是不是感覺很痛?」葉清圓的眉蹙起來,「怎麼辦呢?你那次在客棧不是把那團黑霧
給封印了嗎?怎麼還會犯啊?」
「還好,可以忍受。」謝盡蕪想了想,又補充道,「封印不了的,只是暫時壓制。」
葉清圓的臉色變得嚴肅:「到底是怎麼留下的這種邪印?真的沒有辦法解除嗎?或者能緩解疼痛也可以啊。」
她嘆息道:「總比你這樣忍著要好。」
謝盡蕪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顫動,視線不自知地落在她的唇瓣上。微紅水潤的唇,沒有塗胭脂,卻帶著梨汁的清甜。
他的喉結滾動一瞬,扭過臉去。
「我可以摸一下嗎?」
謝盡蕪驚訝地睜大雙眼:「什麼?」
「你臉上的東西……」葉清圓俯下。身,抬手比劃了一下,「不可以也沒關係。我只是有點好奇,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像某種鱗片……可是人怎麼會長鱗片?」
謝盡蕪沒有作聲,一雙清透幽邃的眼潭望住她,像是深山裡的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