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圓的耳畔登時一熱。她抬起手臂,剛要叫他保持距離。謝盡蕪卻逕自直起身來,伸手從衣領中拎出一條吊墜。
正是那條梔子花樣式的白玉吊墜,溫潤的光如清水一般流轉在幽暗的花廳。謝盡蕪眼也不眨地取下來,放在葉清圓的手心裡。
他的體溫也藉由這塊白玉在她的手心慢慢漾開。
不知為何,葉清圓只覺手心裡仿佛被一團火灼燙住了。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塊白玉帶在身邊,相當於符印護體。你要收好。」
葉清圓點點頭:「好。」
他們的聲音壓得極低,稍微站遠一些的人都聽不清說了些什麼。潘璞玉也只當他二人在說些悄悄話,很是有禮地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然而,當潘璞玉的視線不經意擦過她手心那塊白玉的時候,神色卻現出一瞬的茫然,隨即,則是滿眼的震驚。
他的視線慢慢挪到謝盡蕪的臉上,一瞬不轉地盯著瞧,仿佛要從他那張臉上盯出什麼字來。
謝盡蕪根本沒注意他的臉色變化,早已推門走了出去。潘璞玉猶疑一瞬之後,也覺得正事要緊,因此只對廳內的丫鬟和侍衛匆忙吩咐了一句:「照顧好葉姑娘。」便快步跟了出去。
平穩的步伐聲響起在幽寂陰暗的長廊,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時,花廳內除了葉清圓和祁管事之外,還有潘府的幾名丫鬟和侍衛。窗外漆黑如墨,花樹枝椏的影子投射在窗紙上,嶙峋凌厲,像是鋒利的獸爪。廳中燈架上散發出幽幽昏黃的光,燭火搖曳,昏暗的身影在地磚上搖擺撲朔,更襯出此刻的氣氛詭異。
眾侍衛抽刀出鞘,各自守住門窗,丫鬟們則是護在葉清圓和祁管事的身旁,恐懼得肩膀都瑟縮起來。
葉清圓站在燈下,細細回想方才謝盡蕪離開時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謝盡蕪從來懶得參與侯爵府的這檔子事,若非她強拉著他來此,連今日的謝宴他都未必肯賞臉。方才又怎麼會接受潘璞玉的提議,要前往後宅一觀呢?
更詭異的是,這條白玉吊墜既然有他貼身佩戴,該當是十分珍貴的物件了,怎麼如此輕易地就交給她了?
葉清圓還沒來得及理清思緒,忽然窗外傳來一陣珠玉輕撞的清脆聲,緊接著,一道高高的身影再次映入了眾人的眼帘。
丫鬟們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驚詫駭然。
定眼看去,這道身影極為明顯地比方才莫婉婉的身影高出許多,倒像是個成年男子的身量了。
而更詭異的是,這道「人影」竟是長了個碩大的腦袋,與下面瘦削的肩膀一經比較,竟是完全不成比例!
丫鬟顫聲道:「你們看到了嗎?」
「這、這人的腦袋為何這麼大?到底是什麼妖怪啊?是槐妖嗎?還是……莫夫人?」
廳堂內頓時響起一陣恐慌的竊竊私語聲,幸好眾人怕歸怕,卻暫時無人胡亂走動,造成混亂。葉清圓走近半步,借著朦朧的月光將那身影輪廓仔細看了看:「她的頭上好像是戴了什麼東西?」
話音落下,支摘窗忽然「吱呀——」響了起來,細碎紛亂的槐花從木窗的縫隙間鑽進來,卻並未襲擊廳內眾人的意思,只像是活物一般,慢慢地游移在窗下的木框。
與此同時,一名丫鬟渾身顫抖如篩糠,尖聲驚叫道:「有人——有人在我身後!啊——!!!」
滿廳的恐懼情緒已然積攢到了極點,這一聲尖叫爆開,眾人頓時駭然轉身,生怕自己身後也有妖鬼作祟。
那丫鬟嚇得雙眼大睜,反手捂住自己的後脖頸,牙關止不住地打顫:「它、它在我的脖子上呵氣!還在笑!」
她的話音未落,廳內霎時響起一陣驚呼。這次眾人可嚇得腿都要軟了,慌亂間撞到了博古架和桌椅,碰撞聲與驚呼聲配合著窗外的幽咽冷風,場面頓時亂作一團。祁管事見狀大聲道:「這東西在故弄玄虛,大夥不要自亂陣腳!」
葉清圓迅速從荷包中取出一沓符咒,分發給諸人,安撫道:「這道符咒有驅邪避鬼的作用,大家都儘量保持冷靜,不要亂。」
然而這份安靜僅維持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窗外的那道「人影」忽地動了動。
它將一塊長條木板壓在緊闔著的支摘窗上,另一隻手竟是掄起了一隻鐵錘。
「鐺!鐺!鐺!」
祁管事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揮舞的手臂輪廓,瞪大的眼睛裡瞬間湧上了血絲。
滿廳的人也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神情惶恐,渾身顫抖不停。
沉重卻清晰的敲擊聲響徹花廳,那塊長條木板就這麼被釘死在了支摘窗上!
窗外的朦朧月光也因此而被遮蔽了幾分,廳內光線愈發昏暗起來。
很快,它舉起第二塊長條木板,鐵錘掄起,沉重的敲擊聲再次響起在花廳。
葉清圓感到很是奇怪:「這是那隻槐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