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妖咳嗽了一聲,血沫順著唇角流下來。
它闔上雙眼,那張與莫婉婉仍有幾分相似的臉上露出了哀戚的意味。
「是、是莫婉婉以自己的血肉相祭,換來我的死而復生。」
第49章 婉婉宋雨閣
麓春時節,明媚的日光鋪陳了漫天。
千花河的河道寬闊,卻在鑒花樓的位置驀然收窄。河面上架了座拱橋,橋下河道旁的街道熱鬧非凡,賣菱角、花餅和各類小玩意的貨郎推著小車,笑意盈盈地吆喝。
拱橋之上,不時有衣衫翩翩的公子和貴女們經過,微風輕拂,帶出一陣熏人慾醉的香氣。
十七歲的莫婉婉站在橋上的石欄旁,視線放遠,眺望著遠處的如火春花。
她穿一身素色長裙,不施粉黛,懷中抱幾本古書,皎潔的一張繡面上有斑駁的光影移動變幻。
河面波光閃爍,有流著鼻涕的小孩子在河邊比賽打水漂,石子躍動著掃過水麵,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日光傾灑在水面上,像是浮動著萬點金光。
忽然,人群中有人笑著驚呼道:「小侯爺回城了!小侯爺回城了!」
這一嗓子喊出來,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連擦著鼻涕的小朋友也停下了動作。眾人循聲望去,明媚春光照映下的林蔭道上,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士從青石道的盡頭,悠閒而緩慢地行來。
為首的那人肩寬腿長,腰背挺拔,韁繩在掌中纏了兩圈,又繞過腕骨。
正是侯爵府小侯爺潘淳玉。
春日正午,滿城花開。他在眾人的簇擁中騎一匹紅色的駿馬回城,弓馬嫻熟,意氣風發,馬蹄達達清脆而有韻律,漫步走過了這片林蔭道。
他未著甲冑,只穿一身薄薄春衫,微風勾勒出他清瘦卻有力的身形。他發頂的金環掩在道旁枝葉漏下的斑駁陽光中,一瞬間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
道旁的百姓忍不住引頸眺望,目光紛紛落在潘淳玉身上。潘淳玉的唇角含笑,眉梢一挑,視線卻落在橋上的素衫少女身上。
莫婉婉的臉色一變,轉身就要走。
潘淳玉抬手做了個手勢,身後跟隨的軍衛們策馬先行離開。他則是停在了拱橋下方,仰頭望著橋上。
河畔鑒花樓的樂師和姑娘們也是愛湊熱鬧的,笑鬧聲中,五顏六色的手絹和衣袖早已揮舞成一片彩色的海。更有熱情奔放的,藕臂輕揚,鮮花便從高高的樓上拋了下來,紛亂如雨。
潘淳玉的視線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橋上的少女。他翻身下馬,眉眼含笑地奔赴過去,柔聲道:「今日的課上完了?」
莫婉婉抱著書,小臉嚴肅地沖他一頷首:「嗯。」
潘淳玉的一雙眼泛著誠摯的暖意:「待會要去幹什麼?要不要一起去喝茶?」
「去鑒花樓嗎?」莫婉婉淡聲道,「那些姑娘們應該不太歡迎我吧。」
潘淳玉聞言笑得更開心了:「你吃醋了嗎婉婉?那種地方我不常去的,我和她們只是點頭之交,你放心就好。」
莫婉婉驀地皺眉,用一種看傻子似的眼神看著他:「誰吃醋了?請小侯爺不要亂講。」
潘淳玉像是聽不懂她的話:「我已經給大哥寫了信,求他出面說服母親和父親同意我們的婚事。婉婉,過幾日我就派人去祁叔那裡提親,好嗎?」
「你在胡鬧些什麼?潘淳玉,我何時答應過要嫁給你了?」莫婉婉有些急了,聲音不由提高了些許,引得路過的行人頻頻回望。
潘淳玉的神色頓時有些落寞:「婉婉,你不喜歡我麼?」
「你腦子有病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你?」莫婉婉氣得直跺腳,臉都紅得要滴血。她無法和眼前這個人再多溝通半句,索性轉身就跑。
滿腔熱情似火的潘小侯爺,就這麼被她晾在了拱橋上。
鑒花樓上的姑娘們見狀嘻嘻笑了起來,潘淳玉怔在原地,眼眸中忽地閃過一絲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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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潘府的聘書便到了祁管事的家裡。
祁仕業坐在堂屋的椅子裡,他的手指顫抖著,力道之大快要捏碎這一紙聘書。
「以我的女兒嫁入潘府,換來我們老兩口的安度晚年?」他低聲道,「這是哪門子的提親,這分明是以性命相威脅!」
莫婉婉站在他面前,垂著腦袋,滿臉的灰敗和絕望。她輕聲道:「義父,我們躲不過侯爵府的。我嫁就是了。」
祁仕業震驚地抬頭,眼中怒意未消:「那你的學業怎麼辦?書不念了?」
「先保住性命再說吧,」莫婉婉扯起一抹蒼涼的笑,兩行清淚從她的腮邊滑落,「書……不念了。」
祁仕業閉上眼,鬢邊的白髮映襯他眼尾的皺紋。滄桑半生,到頭來,竟落了個這樣被人脅迫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