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宣回過神來,垂下眼睫輕笑,濃密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悲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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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愈盛,孤山負雪。
流光山館設在遠離塵世的孤山之巔。站在山館仰望星空,穹頂低垂,手可摘星。
白靈宣愛花愛玉,也愛各式各樣的燈。流光山館栽滿了謝拱辰四處搜羅來的花樹和燈,然而樣式太多,為免破壞山館的格局布置,謝拱辰便請燈座們紆尊降貴,暫居在蜿蜒的登山道旁。
謝盡蕪一步邁上兩個台階,喘了口氣,視線落在道旁綻放的各色梅花上,喃喃道:「爹爹,梅花開了。」
他呼出一團白霧,霧氣散開,消融在清冷的雪夜中。
細雪靜謐地墜落,雪不大,卻落了將近一日。漫山花樹都被覆上一層晶瑩柔和的雪光,明亮的月色之下,只余隱約朦朧的輪廓。
周遭燈燭靜靜地燃燒,水紅的燈罩盪出漣漪般的光。燈外則是肆意綻放的紅梅樹,一枝紅梅歧伸過來,負雪的花瓣觸在燈罩上。
一簇光,一簇花,恍惚間竟有些分不清了。
登山道旁,百餘盞明燈映雪,簇簇紅梅盛放,如野火燎原般,一路蔓延著燒下山去。
「這些花樹,都是清和出生那年,爹爹親手種下的,如今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謝拱辰蹲下。身,手指輕柔地抹去他眼睫上的雪,含笑道:「紅梅花上的浮雪,用來煎茶最為清香甘甜。我們收集一些,帶給阿娘好不好?」
謝盡蕪爬了半個時辰的山道,早已累得臉頰紅撲撲。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隨即苦惱道:「可是我好累,或許需要休息片刻。」
「可以。」謝拱辰乾脆牽著他的手在道旁坐下。
謝盡蕪攏了攏雪白的大氅衣領,揚起臉望向頭頂漆黑的夜空。漫天細碎的雪紛紛揚揚,像要墜落進他的眼睛裡,天地倒懸。
他笑起來,一雙殷潤的眼眸乾淨漂亮,像是被冷泉洗過。
「清和的眼睛,很像阿娘。「謝拱辰輕笑道,「鼻子和嘴巴像我。」
謝盡蕪正從梅枝上團了一把雪,要捏兔子,聞言好奇道:「那眉毛呢?」
「像我。」
他低頭繼續捏,又問:「頭髮像誰呀?」
「也像我。」謝拱辰笑得溫柔,「但是,清和跟阿娘一樣白。」
他的唇角彎起,滿眼的憐愛都快要化作實質,包裹住謝盡蕪,叫他不受一點委屈。
謝盡蕪的臉頰被寒風激得白裡透紅,黑潤的眼眸亮如星子。他扭頭看了一眼山道上方:「我想阿娘了,我們回去吧?」
「不是要給阿娘帶雪嗎?」謝拱辰遞給他一個小狗形狀的水壺,「清和可不要說話不算數啊。」
「沒有說不帶。」謝盡蕪小聲嘟囔著接過水壺,踮起腳去枝頭紅梅花瓣上取雪。漫山的紅梅盛放,連墜落的雪都被沾染了清幽的冷香。
他分心去看山道旁的燈,明暖的燈光盪出漣漪般的紅,一路蔓延向上。漆黑的夜幕中,宛如一道灑滿紅梅花的天河流淌。
天河的盡頭,恍惚間看到白靈宣撐一把紅梅白雪的油紙傘,亭亭站在山館的門前,眉眼溫柔地等他們回家。
謝拱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溫聲笑道:「清和出生以前,阿爹也是這樣,一個台階一個台階走向你阿娘的。」
「那時候你阿娘剛懷了你,總想吃城裡那家糕點,可是老闆白天要照顧孩子,不能開張,只在傍晚時出攤半個時辰。我就在午後下山,一直等到他出攤,買好以後立刻趕回山館。」
「上山的途中,山風清冷,夜幕澄澈。」他的唇邊露出一點懷念的笑意,「滿山靜謐得聽不到一點聲音,那時候感覺,這世上好像再沒有刀劍紛擾,只有我和你阿娘兩個人隱居在此,相守一生。」
謝盡蕪怔怔出神,他還聽不太懂後半句的感慨,只道:「登山也很累吧?」
謝拱辰笑著搖頭:「只要想到盡頭是你的阿娘,就不會覺得累,反而會覺得很開心。」
謝盡蕪眨了眨眼,有點得意道:「那爹爹現在一定很開心,因為馬上就可以見到阿娘了。」
「當然啦。這一路上無論有多累多苦,我都會想盡辦法到達她的身邊。」
謝拱辰撫著他的臉,眼中漫出笑意:「所以,清和若是以後遇到了喜歡的人,不管路上有多少阻礙、困難,也一定要拼盡全力去見她,明白了嗎?」
謝盡蕪有些聽不懂他的話了,卻也鄭重其事地點頭:「明白。」
謝拱辰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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