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手繪製的山館設計圖早就送到了取捨莊。過不了多久,那些利落的線條就會轉變成漂亮優雅的亭台樓閣,是他親自為她設計的一隻華美卻堅固的金絲籠。
恰好豢養她這隻活潑可愛、嬌弱柔嫩的鳥兒。
籠中囚鳥,無需自由。有他在,她不需要舒展有力的雙翼,只要躲在他的懷裡,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珠,時不時哄哄他,親親他就好了。
他會為她做出一切。
謝盡蕪單是這麼想著,渾身血液就不可抑制地沸騰起來。他蹭地站起身,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交織的白霧。
一顆心怦怦跳動起來。他推開晴雪院的大門,冷風灌進瓷白的脖頸,他卻絲毫不覺得冷,甚至渾身雀躍著熱了許多。
謝盡蕪沿著碎石小逕往東走去,路上有孩子在放鞭炮,還有吃糖葫蘆的。
天更陰了,隱隱有碎雪飄落下來,謝盡蕪俯身問道:「見到葉姑娘了嗎?」
小孩子舔著糖葫蘆外面那層糖,豆芽菜似的手指向東一指:「楓林酒館。」
謝盡蕪加快腳步,同時抬眼望著天色。
第一次落雪的時候,他要和她一起看。
雪越落越大了,飛旋著往下墜,他的肩頭已經灑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白。村子裡熱鬧起來,門戶前好多人在舉著手接雪,謝盡蕪視若不見。
唯有楓林酒館的明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像是燃起了兩簇火。
今日的酒館好熱鬧,百姓們臉上帶著喜氣,兩隻手都提了滿滿的包裹,像是剛逛了集市一般。酒館的木門開闔不斷,謝盡蕪強自按捺著在酒館外頭站了一會兒,等人出得差不多了,才抬手去拉門。
誰知他剛一靠近,木門忽地被人從裡頭推開。
謝盡蕪反應極快,迅速收手側身,免得與人碰上。下一秒看清來人是葉清圓之後,他又上前半步,穩穩托住了她的手腕。
葉清圓險些栽進他的懷裡,回過神來下意識略含歉意地笑。謝盡蕪看到她眼底那一抹神色,頓時就有些不悅。
歉意不是他們之間該有的情緒,她竟還如此見外。
謝盡蕪半攬著人就不放了,葉清圓納悶地將他向外推了推,走到酒館門前的空地,免得擋路。
酒館的木門闔上,外頭細雪紛飛。
謝盡蕪不太喜歡酒館,歸根結底是他不喜歡嘈雜的地方。葉清圓有些訝異會在這裡碰到他,笑盈盈道:「怎麼來這裡啦。要喝酒嗎?」
「不喝酒。」
想見你。
葉清圓抬手拂去他肩頭柔軟的初雪,謝盡蕪抓住她的手,順勢攏在自己寬厚溫熱的掌心裡:「很涼,不要碰雪。」
葉清圓的眼裡又露出那種溫柔的笑意:「哪就有這麼嬌氣。」
謝盡蕪的目光近乎貪戀地流連在她的臉上,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顧一切地吻上來。葉清圓顧忌著這是公共場所,有些不太自在。
幸好此刻天陰,光線昏暗,他的臉頰掩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謝盡蕪終於看夠了,注意力轉移到她手裡的油紙傘,很自然地接過她提著的小布包,輕聲道:「你呢,在這裡幹什麼?買傘?」
「買傘。還買了鞭炮、日曆和糖葫蘆。我們要準備過年啦。」
兩人牽起手。
葉清圓走路時習慣性地搖晃手臂,謝盡蕪的手也被她帶動著晃呀晃,晃得他一顆心都軟了。
她說起獵戶們這趟下山都帶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謝盡蕪很安靜地聽,唇畔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容:「沒有多買點零食嗎?」
葉清圓搖頭:「不能吃太多零食,我要改掉吃零食的習慣了。」
「為什麼?」謝盡蕪偏過頭問。
不為什麼。再吃下去,那零嘴裡的糖和油都會轉變成她小肚子上的脂肪,來年春天的衣裙又要大改尺寸了。
葉清圓不想跟他講這些:「沒什麼的。」
「哦。」謝盡蕪眨了眨眼,無法自控地感到失落。這些小事她都懶得解釋,說到底是不夠喜歡他。
兩人牽著手回去,雪下得密了,覆蓋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層,靴底踩上去有些滑溜溜的。
葉清圓掙開他的手想要撐傘,謝盡蕪不許,非要和她一起淋雪。葉清圓抗議許久都無效,氣急敗壞地在他手掌邊緣咬了一口。
謝盡蕪被咬了還在笑,他輕聲道:「清圓,我看別人買的傘都是紅楓傘面,為何你買的卻只有白底?是掉色了嗎?」
你才掉色了。
葉清圓沒好氣道:「那傘面上的秋雨紅楓是顧雪庭的最新畫作,如今在外頭城鎮裡可流行了。你若是喜歡,我再去買一把就是。」
謝盡蕪的臉迅速蒙上冰雪嚴霜之色:「不許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