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劍芒揮灑如星雨,竹枝頓時被削去,滿地劍痕。
顧九枝同時出劍格擋,眨眼間兩人叮叮噹噹拆了數招。小小的茶棚下劍意縱橫瀰漫,杯中清茶被震得泛起陣陣漣漪。
而後,清脆一響,杯子爆裂開來,茶水四濺!
顧九枝出手毫不留情,一招一式皆是殺意瀰漫。
謝長生側頭閃過一道劍氣,發梢被削掉一縷,散入淒迷的山風冷雨中。
顧九枝沒有片刻的猶疑,提劍縱身殺去。兩劍迎刃相擊,「鐺!」的一聲重響,火星、雨星,點點交織。謝長生飛身登上一株青竹,借勢用力一踩,漫天竹葉飛旋,寬袍大袖迎風飛舞,宛如白鶴,那竹枝當即被他踩得整個彎下去,發出不堪重負的彎扯聲。
顧九枝抬眸望去,
滿目皆是冰冷。
下一秒,柔韌的竹身彎扯到極限,倏忽反彈,帶著他朝顧九枝的方向飛速縱去。
謝長生手腕翻轉,劍身映照清明月色,亮得好像楓林酒館的那一場大雪。
顧九枝提劍相擊,千鈞一髮之際,卻見謝長生手中劍鋒驀地一偏,竟像是尋死而來。她驚駭之下來不及撤手,噗嗤一聲,手中長劍刺穿了他的肩頭,鮮血潑濺。
一道劍氣殺進簡陋的茶棚中,木柱被削斷成截,茶棚轟然倒塌,煙塵雨花四散。
茶棚老闆躲在茅屋裡,瑟瑟發抖:「夭壽、夭壽啊!」
謝長生收劍入鞘,肩頭的血汩汩湧出,瞬間染透了他雪白的衣衫。
顧九枝下意識去捂住他的傷口,伸出半路的手卻被他抬袖拂開,他後撤半步,輕巧地避開了。
劍鋒指地,尚在滴血。顧九枝站在原地,緩慢地收回了手。
她身上的寬袍大袖被夜雨澆濕,渾身冰冷。
謝長生的神情平靜而冷漠,臉色慘白,卻不帶一絲痛楚:「這一劍,還你十年的不殺之恩。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再見面便只有仇恨二字。顧九枝,你是渡真的家主,不是我謝長生的朋友,從今天開始不要再和我扯上半點關係了——想想當年長老院是怎麼控制你的,難道你還要過那種生活嗎?」
滿地的竹枝與劍痕,茶棚倒塌,風燈的燈罩碎了一地。
那一點微弱的燭火搖曳在淒風冷雨中,很快也熄滅了。
顧九枝垂下眼睫:「我當然不要。」
「你今日刺我這一劍,可以暫時打消某些人的疑慮,至少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煩你了。」謝長生任由冷雨沖刷著傷口,「然後,你去冽雪山谷,我們一起把所有事情都做個了結。」
謝長生的唇邊掛著一抹極淡的笑:「再然後,你就自由了。」
顧九枝點點頭:「這很好。那你呢。」
黑暗中,謝長生撐起那柄紅楓油紙傘,秋雨落在傘面,沙沙輕響。
或許是黑暗與雨幕讓他可以暫時拋卻理智,也或許是失血帶來的眩暈蒙蔽了頭腦,他輕聲說:「如果你真的只是渡真世家的普通子弟,或許我們之間會不一樣。」
或許,謝長生根本並不會認識顧九枝。
或許,謝長生早已死在十六歲的那一年。
顧九枝收劍,蒼白的唇顫抖著:「……雪生,你該知道,這世上沒有如果。」
謝長生沒有說話,片刻後,他才譏諷道:「我是雪生嗎?」
顧九枝垂著眼,無言以對。
空氣中倏忽傳來颯颯風聲,那柄紅楓油紙傘被他甩了過來,恰好遮在她的頭頂。
謝長生開口:「夜深雨冷,你還是快些回去,免得你的師弟師妹們又擔心。」
語落,他踩著滿地的秋雨竹葉,從山道的另一端快步離開。
山道蜿蜒,鶴羽衣擺在晦暗的月色下一閃,便即消失不見。
顧九枝折返回坍塌的茶攤,在茅屋的窗台上放了一個錢袋。
算是彌補茶棚老闆的損失。
一把水墨暈染的油紙傘從身後移過來,遮住她頭頂墜落的冷雨。
雲山冷聲道:「原來師姐當初讓他姓顧,就是為了庇護他不被族中之人殺害嗎?」
顧九枝閉了閉眼,眼睫上有雨珠墜落。
雲山又道:「看來姓顧這麼好啊,那我也要姓顧,從此以後我就叫顧雲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