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盡蕪端坐在窗邊的竹桌旁,著一身素白衣袍。
明媚的春光大片大片地潑灑進來,他的臉容清雋皙白,眸光殷潤透澈,微抿的唇顯出一種瑩潤健康的紅,是再好看不過的、真如灼灼春花一般的少年相貌。
葉清圓從未見過他十七歲時的模樣,此時一看,卻是有些移不開眼了。
謝盡蕪的對面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臉蛋上開滿了血呼啦的花,像是生了某種瘡。
他淡聲問:「按時吃藥了?」
小孩子點頭道:「昨日剛吃過。」
「……一天要吃三次。」謝盡蕪道,「忌口了嗎?」
小孩子眼神躲閃了一下,手指摳了摳衣角,「嗯!」
他的眼珠轉動,臉上也有點心虛的笑。
謝盡蕪漠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後,才淡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個人不遵醫囑,後來他每次吃零嘴都被噎到,吃飯時筷子也從中間斷開,每次出門都會被低垂的槐樹枝扎到肩膀……」
小孩大驚:「你怎麼知道我家門口有槐樹?!」
謝盡蕪蹙眉不語,起身又包好三天的藥遞給他,道:「快走吧,別再讓我看到你了。」
小孩委委屈屈地走了。
他的小夥伴還在杏子林里等他,見他垂頭喪氣,不由疑惑道:「怎麼啦?」
小孩兒低聲道:「小謝公子好像很討厭我。」
「為什麼這麼說?」
「他剛才把藥給我以後,竟然說以後都不想再見到我了。」
「……」小夥伴思索一會兒,驀地反應過來,「你個二百五!小謝公子是希望你臉上的瘡快點好吧!」
小孩兒「啊?」了一聲,煩惱頓時煙消雲散,兩人心情很快愉悅起來,勾肩搭背地穿過杏花林離開。
葉清圓快要笑倒。
她倚靠在草廬外的一株樹旁,眼中含笑地看著草廬里忙碌的身影。
草廬之中,謝盡蕪將桌上的藥渣清理乾淨,又去翻閱書本,提筆在藥方上寫了什麼。
他這時的身板還不太健碩,是少年人獨有的修長高瘦,單薄衣衫與玉帶勾勒出流麗的肩線與腰線。興許是陽光照得太久,他有些熱,便抬手將雪色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兩段嶙峋瓷白的鎖骨。
一枚小痣,殷紅似血,就點在鎖骨上。
為了方便幹活,他特意將袖子都挽至肘部,露出一截皙**實的手臂。
葉清圓瞄了兩眼,發現他手臂上竟還有刀劍導致的傷痕。
看來這些小世界的發展都是連貫的,上一個小世界造成的影響也會延續至這個小世界。
只是記憶會消弭。
就像這個小世界裡的謝盡蕪,不會記得他曾住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小山村,提劍滅殺了八年的妖鬼。
目光追隨著謝盡蕪忙碌的身影,葉清圓忽地想起他方才漠無表情說些嚇唬小孩子的冷笑話,反差拉滿,頓時忍不住又要笑。
幸好是在小世界,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可以盡情地嘲笑他。
謝盡蕪走出草廬將藥渣倒掉,正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忽然心有所感一般,抬眸往杏林中看了一眼。
草廬外春燕振翅,杏花紛落如雨,一派晴光大好。
什麼人都沒有,就好像是他出現了幻覺。
才會聽到極短暫的、宛如銀鈴般清脆的一聲笑。
-
葉清圓每天都待在杏樹下,靜靜地看著謝盡蕪給人寫藥方、煎藥、把脈。
她嚴格遵守系統的叮囑,半個時辰的時限一到,立刻抽身就走,絕不多停留一秒。也幸好這個小世界裡的謝盡蕪生活得還算安穩,除了偶爾會被病人氣到之外,也並沒有什麼危險。葉清圓的心情也慢慢愉悅起來。
不必像上個小世界那樣,終日提心弔膽。分明很想要見到他,可回回又都被他不要命似的打法氣得直想哭。
她也親眼目睹了一次醫鬧。
那是個極為難纏的病人,他喝醉以後與人打架,被人砍斷了兩根手指。他在草叢裡癱睡一夜,翌日早晨才想起拿著兩根壞死的指頭來找謝盡蕪,結果自然是縫合不上。那人惱羞成怒,不肯承認自己酒後誤事,卻怪謝盡蕪是庸醫、是想要訛他一筆巨財才不肯醫治,鬧鬧嚷嚷地在杏花林里嚎了許久,驚走滿枝春燕,最後被謝盡蕪一竹棍拍暈過去。
那人從此成了村裡的笑話,臭名遠揚,恨不得扛著包裹連夜逃走。
葉清圓站在草廬外,搖頭嘆息。
不講道理的人哪裡都有,這種醫鬧事件也屢屢發生。謝盡蕪本是殺手出身,他可以救人性命,可提劍取人性命的時候也絲毫不含糊,因此才完全不怕他鬧。可那些不懂防身之術的醫師們呢?
難道就要任人欺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