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兩人在柴堆上拿了藤條,當做了鞭子,在左右兩側,用力向夏綾身上抽去。
逼仄的房間中噼啪聲響成一片。鞭子落在夏綾身上,從肩,到背,到臀,到腿,一下一下,亂打如雨。
夏綾始終在麻木的忍受著,汗留了滿臉,卻一滴眼淚都沒有落。
一天後,張寅又回到了西五所。他打開柴房門上的鎖鏈,推門走進去。
那個女孩落魄的躺在地上,手腳都被綁著,嘴裡塞著一團破布。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處,破口下是被打出來的傷口,在皮肉上已凝成了血痂。
「綾丫頭……」
張寅跪到她身邊,將布從夏綾口中取出來。他發現,這姑娘的眼睛竟一直都睜著,執拗的看向門口處。
他心中五味翻騰,趕緊將夏綾手腳上的繩子解開。勒了這麼一天,她的手腕腳腕上早已被麻繩磨出了血痕。
人是他下令打成這樣的,張寅心裡比誰都不忍,可他不得不這麼做,他不能容許夏綾再做一點不敬之舉了。能統領內府第一署這麼多年,他靠的不止是對上位者的服從,還有對下位者的悲憫。
可來自於一個奴婢的悲憫,在皇權的重壓下,卻顯得如此輕賤。或許這就是傅薇曾說的,他真是一個,好奴才。
「來,綾丫頭。」張寅將夏綾抱起來,讓她枕在自己懷裡,確認她傷的有多重。這丫頭跟傻了一樣,只是木訥的睜著眼,由著他擺弄,身上那麼多傷,也不喊一聲疼。
「綾丫頭,你……不要怨皇上。他畢竟是個父親,他所做的決定,一定是會多替太子殿下多考慮些的。」
夏綾絲毫沒有反應。半晌後,她嘶啞的問出一句:「我姨呢?」
張寅神色悽然:「靈柩已經出北安門了。等殿下回來戴過孝,就送去昌平下葬。」
夏綾眸中似有冰鋒,狠狠插入在冰面上,碎裂千里。
她一字一句的說:「有生之年,我一定,一定要帶她回家。」
與這句誓言一同落下的,還有被傷痛封印的淚水。夏綾倚在張寅懷裡,哭的撕心裂肺。
讓她一個人睡在那無人的荒山上,得多孤單啊。
在傅薇過世後的第十日,寧澈終於趕回了京城。
北京城的秋日很短,天高雲淡的日子就那麼幾天。涼風一起,黃葉便蕭索的落了滿地,似是換了人間。
夏綾正在西五所內清掃階前的落葉。傅薇去世後,她從前住的房間上了鎖。可夏綾不願這間院子就這麼荒廢下去,每日依舊會將她房間前的台階打掃乾淨。
夏綾用掃帚將地上的枯葉都攏在一起,在這悄然無聲中,她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向後看去。
有個人站在門口處。
比上回見面時,那人消瘦了一大圈。他唇邊生了一圈青茬,帶著一身遠道而歸的風塵,不知有多少日沒有梳洗過了。
夏綾手中的掃帚轟然倒地。她無措的站在原地,牽起嘴角,想對那人笑一下。可未出一言,淚水卻先落了下來。
滿庭落葉飄飛,寧澈走過來,輕輕把她擁進懷裡。
夏綾環著寧澈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無聲的啜泣起來。寧澈也抱著懷中的女孩,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終於也肆無忌憚的落下了淚。
「你怎麼才回來?你怎麼,才回來啊……」
夏綾哭出聲來,手攥成拳頭,胡亂在他身上打著。她好恨他,如果他能快一點,再快一點,薇姨或許還能看到他最後一面。
「喬喬。」
寧澈忍受著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卻只是輕柔的拍著夏綾的背,不做任何反抗。可他眼前的光卻越來越暗,終於雙腿一軟,向前栽倒了下去。
「阿澈!阿澈……」
夏綾撐住他的下脅,可是他那麼高,失去意識後又那麼重,她得用盡全力抱住他,才能讓他不會摔下去。
她還不知道,寧澈這一路究竟是怎麼回來的。
從湖廣到京城,將近三千里路,馬還有輪換,可人卻得不眠不休的日夜趕路。到最後,寧澈的手腳幾乎不聽使喚了,他將自己乾脆綁在了馬背上,靠著一口氣終於進了京。
他先去北安門的靈柩前上了香,而後又折回宮裡來,到現在,再也撐不住了。
夏綾將寧澈扶到了她自己的床上,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寧澈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夏綾叫來了何敬,她自己就坐在屋外的台階上等。內侍們都有千里眼順風耳,守在門外時一言不發,可一旦聽見屋內有了動靜,立刻備好了熱水和換洗的衣服進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