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芸從地上爬起來,對姜嬤嬤欲言又止:「嬤嬤,您看……」
姜穎打斷她:「小芸子,你就別想著為這丫頭求情了。看娘娘的意思,是定要往重里罰的。我要是留了情面,在娘娘面前就難做了。」
孟芸只得低頭道:「是,是。」
姜嬤嬤同孟芸還是有幾分交情的,見她這樣,又出言安慰道:「你要是真心疼這丫頭,就放她休息幾天,小姑娘家麵皮薄,挨了耳光難受,讓人看去心裡頭再更想不開。哎,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都是在宮裡做奴婢的,哪有沒挨過打的?你也不必太擔心了,底下這些小丫頭們哪能這麼嬌慣的。」
孟芸苦笑道:「是,嬤嬤您說的在理。」
她沒理由再留在這裡了,只得先道了告退。離開的時候,仍忍不住看了眼低著頭的夏綾,暗自嘆了口氣。
待人都走了,姜嬤嬤在袖子下動了動手掌,對夏綾道:「你跟我過來吧。」
姜穎帶著夏綾到了慈寧宮隔牆外的夾道里,見夏綾還站著不動,皺眉斥道:「你這丫頭,怎麼還不跪下?」
夏綾心裡頭又委屈,又難過,可她只能屈膝跪到姜穎跟前。宮道里的地面不如殿內平整,膝蓋壓在磚縫上,硌得皮肉生疼。
「嬤嬤,」夏綾怯生生的問到,「奴婢今日是哪裡惹了娘娘不悅了,娘娘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責罰奴婢?」
姜穎見這丫頭模樣生的清秀,看著也像是個老實孩子,也不由得心生了惻隱。
她在太后身邊伺候了半輩子,對她的脾性自然了解。這位主子是個要面子的人,對於紀瑤,總想盡心為她多安排些,但又總擔心自己的眼光過了時,讓年輕的背地裡說她老土。夏綾今日當眾說紀瑤戴不了那對耳墜子,太后心中定是覺得她傷了自己的面子。
再則,太后在紀瑤身上覬覦的期望太高了,恨不得這女孩連喘氣都要按照她的要求來。今日太后的氣也是衝著紀瑤,覺得她討不到太子的喜歡,心裡頭是真著急了。紀瑤打不得,那就只能夏綾當這個替罪羊,她也是倒霉。
況且掌三十下嘴,罰的確實有些重了。看這女孩生的白淨,肉皮又細嫩,三十記巴掌下去,得難看成什麼樣?
但她卻只能說:「做奴才的,最不該問的就是為什麼。只要是主子賞賜的,不論是雷霆還是雨露,都是恩澤,都得受著。」
夏綾咬著嘴唇,除了認,她別無他法。
姜穎沉了口氣:「把頭抬起來吧。不許躲,不許哭,不許喊疼。不然就是駁了主子的面子,我會罰你更狠的。」
夏綾攥了攥裙子,微微揚起了頭。因是跪著,她看這宮牆,似乎又高了許多。
啪!
皮肉相擊的一聲脆音,夏綾的臉被打偏到了一側。喉嚨中一股酸澀泛起,可容不得她難過,又一記耳光重重打在了她另一側臉上。
一重疼痛疊加著另一重,根本不給夏綾喘息的機會。她就這樣,沉默的聽著掌嘴的聲音在她耳邊一次次響起,也沉默的忍受著她的臉被打的偏過來在偏回去,疼的仿若被燙掉了一層皮。
三十記巴掌打完,夏綾兩邊的臉已完全紅腫了起來,透著手指印形狀的淤青。她脫力的跪伏在地上,卻聽到姜穎的聲音從上首傳來:「謝恩吧。」
夏綾硬撐著地面又抬起了身子,衝著慈寧宮的方向磕下頭去,咬牙道:「謝主子,恩典。」
「跪夠了兩個時辰才許回去,門官會盯著你的。」
夏綾也沒想著再為自己爭辯什麼。她只是麻木的跪在地上,心中既不難過,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好似被抽走了一切的感情。
天幕不知從什麼時候陰翳了下來,風捲雲涌,吹動著她的衣衫,盡顯單薄。
有成隊步履齊整的內侍提著食盒匆匆而過,是尚膳監的內侍來辦膳了。因是天家家宴,他們的神色格外恭謹,皆垂手含肩,不敢耽誤片刻。
只有隊伍末尾那個小內侍,在路過夏綾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她。不過旋即他就把目光又收了回去,似乎是怕自己也沾染上這樣的晦氣。
夏綾也不知道自己是跪了多久,直到有守門的內官過來同她說,讓她回去。
夏綾遲鈍的抬頭啊了一聲,仿佛沒有聽懂內侍的話。
門官咋舌道:「讓你趕緊走。不然一會等主子們用完膳出來,要看你在這觸霉頭嗎?」
夏綾說哦,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可她發現,自己的雙腿竟不聽使喚,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膝蓋一過血,針扎一樣的疼。
夏綾緩了一會,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牆,一瘸一拐的往西五所走去。
抬起頭,見天邊的雲層,赤如烈火。
這樣的天空夏綾似乎是見到過的。
在傅薇病危的那天。
第79章 前塵(十三)
◎你今日……要不就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