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寅淡淡說道,此時距新君即位,尚不滿一月。
新皇不再是個小孩子了。他心中怎麼可能想不明白,瞞住傅薇在浣衣局生子,讓他十年不入宮廷,這其中究竟有誰的手筆。
何敬低頭道:「乾爹,您伺候了先帝那麼多年,新主子……難道真半分不念舊情麼。」
「皇上念不念舊情,是主子的事。但是咱們在宮廷中,不能抱著僥倖討日子。」張寅聲音中難掩滄桑,「乾清宮中的新主子,會是位厲害的角色。他看似同先帝並無二致,殺伐果決,城府難測。可是在內里,他卻像極了他的母親,純良正直,千仞無枝。」
「尋常人家的孩子,乍一由儉入奢,有多少被財權色慾迷了雙眼,乃至荒廢怠惰,再不願憶起之前的辛苦日子。可他不是。獨居高位,仍宵衣旰食,昔年故交,仍視若珍寶。這樣的人,能將權術玩弄到極致,卻又不屑於擺弄權術。想在他身邊討日子,不能沒有心機,卻也不能有太多心機。」
張寅在何敬肩上拍了拍,聲聲鄭重:「敬兒,乾爹已身無長物,唯一能留給你的,就是在宮廷中這幾十年自己悟出來的保命法子。」
何敬心中悲戚翻湧,雙膝觸地道:「乾爹,兒子聽著。」
夏季的夜風將老掌印的雙眼吹拂的有些潮濕。
「外頭尋常人家,或為父母,或為妻兒,都想著能多掙點什麼,能多留下些什麼。但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自淨身入了宮廷的那一日,便沒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了。財物也好,性命也罷,全都是主子的私產,主子想讓你為白,那即是白,主子想讓你為黑,那便是黑。跟在主子身邊,重要的不是你自己掙到了什麼,而是主子究竟想給你些什麼。所以敬兒你記住,你現在所得到的這些,都不是你的,只是主子暫時要你保管的。往後在宮中,你一定要恪守住『放手』二字,這樣方能走得長遠。」
彼時的何敬,只是記住了乾爹的這番話,但並沒有參透話里的意思。可自執掌內府後,權勢越來越盛,私慾也越來越旺,竟忘了要守住「放手」二字。
夏綾見他是真的想進去了,又喊了喊他:「何掌印?」
何敬恍然回神。他站起身,同夏綾深深作揖道:「多謝綾姑娘提點。奴婢自知此次犯了大錯,罪無可恕,這就去向主子請罪。」
「哎,何掌印。」夏綾卻叫住他,「我私以為,皇上要的不是你的認錯。」
這段時日,夏綾自己心裡也老是琢磨著,寧澈究竟是怎麼想的。
如果何敬直接到皇上面前挑明認了罪,那就相當於把球踢給了皇上。若饒,皇上對莊衡不好交代,若罰,他確實也不想舍了何敬。
所以皇上才遲遲不對何敬發難。因為他在心裡,壓根就不想讓這件事情有個了結,而將這種懸而未決的恐懼變做何敬頭頂的一把刀,讓他此後再不敢輕舉妄動。
此才為誅心之道。
夏綾也站起身來,同何敬低聲說:「皇上動怒的原因,不在於你想對莊衡大人做什麼,而在於你繞過了他,自己私做了主張。何掌印,皇上念及舊情,對你仍存了幾分寬容,他想要看的是你今後的態度。我言盡於此,相信以你的心思,不會想不明白的。」
何敬沉默片晌,心中已瞭然。能救他的,乾爹早已告訴過他了,不過還是那「放手」兩個字罷了。
第106章 斷尾求生
◎來日方長。◎
夜近子時,乾清宮中白日裡在御前行走的秉筆寫字皆已叩頭退下,又到了皇上將要就寢的時分。
寧澈照舊倚在床頭上翻著書,何敬趕這時候端了一盆洗腳水進來,跪在腳踏邊。
「主子,奴婢伺候您洗洗腳吧。」
寧澈擱下書,瞥眼向下看去:「今夜誰當值?」
何敬恭敬答到:「奴婢見今晚值夜的是兩個年輕時小子,怕他們做事不牢靠,奴婢便自己來了。」
見皇上許久未言,何敬又低聲道:「主子,過會水該涼了。」
寧澈沉了片晌,才坐起身來,把褲腿往上拽了拽,雙腳踏進了木盆里。
何敬輓起袖子,將溫水輕柔的撩在皇上的小腿上,又用指腹按壓著腿上的穴位。
寧澈雙手搭在床上,垂眸看著何敬的頭頂。該說不說,單洗腳這一件事,他還真沒遇上過比何敬伺候的更舒服的。
在他十一二歲,在病榻上度過的那幾年時光里,都是何敬在貼身伺候著的。太醫說,時常用草藥泡腳,有助於強身健體。何敬就自己去跟著太醫學了一套手法,日日在泡腳時給他疏通經絡,跪在地上一按就是半個多時辰。
誰不知道做這差事苦,可他就端端正正的跪著做,從來沒喊過一聲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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