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宣明帝倚在他的胸前,漸歇了聲息。
「爹。」
寧澈抬起廣袖,將被病痛折磨到骨瘦嶙峋的父親輕輕環在自己懷中,才低低又喚了他一聲。
「我是……寧澈啊。」
可宣明帝只是安靜的沉睡著,他已去了眾生最終的歸處,到那裡與他心中的家人團聚去了。
喪鐘乍然而鳴,響了足足七七四十九下,撕碎了紫禁城上方寧靜的夜空。
萬民哭嚎,百官奔喪,原本應當受萬眾矚目的嗣皇帝,此時卻正漫無目的的獨身遊蕩於宮牆深道之中。
當寧澈停下腳步時,抬起頭,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西五所的門前。
兩扇朱門緊緊閉合著,他恍然驚覺,上一回到這裡來,已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那是他大婚的前一夜,是自他在這裡留宿過一晚後,唯一一次主動來找夏綾。
彼時寧澈站在階下,舉目懇懇望著夏綾道,喬喬,只要你肯點一下頭,即便我鬧個天翻地覆,這輩子我也只娶你一個。
可夏綾只是垂著眼立在石階上,淡漠道,太子殿下,我不願意,您請回吧。
自那一別,二人分道而行,彼此間只剩了冷淡與疏離。
寧澈垂手空望著緊閉的朱門,無聲站了一會,欲轉身離開。
可就在這時,門卻開了。
夏綾手中提著兩盞素色燈籠,她是聽到了喪鐘之聲,披衣起來,將門外檐下的宮燈換成白色。
一里一外,四目相對,兩*人相顧無言。
良久,夏綾還是將門打開,請寧澈進來。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院內,仍同往日一樣,並肩坐在時常一起吃飯的屋檐下,只不過少了許多言語。
夏綾只是安靜的陪他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偏過頭看身邊人時,卻發現寧澈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阿澈。」
夏綾輕輕喚他一聲,抬起手臂,落在他的肩上。
寧澈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一潰千里。
他伏在夏綾膝上,失聲痛哭到支離破碎。
「喬喬,我找不到家了,找不到了……」
寧澈哭到噎氣,說的話連不成句子,反反覆覆只在重複這一句話。
夏綾將手落在他顫抖的脊背上,拍著,哄著。她就這樣摟著他,自己起初只是咬唇忍著,可到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也大滴大滴的落下淚來。
在他這樣難過的時候,她同樣也很難過啊。
也就是在那一晚,寧澈對夏綾的占有欲,洶湧的決了堤。
那種濃烈的欲望已徹底侵蝕了理智,有個蠱惑的聲音不住在他耳畔響起,這輩子他就任性這一次,哪怕是要用強權,他也要定這女孩了。
當寧澈平復下來時,就如千瘡百孔的冰河上被傾覆了霜雪,冷峻桀驁,完美到看不出一絲傷痕。
那個夜晚,夏綾同樣也印象深刻。
她目送著寧澈的背影跨過西五所的門檻離去,心中明白,待到再見面時,那個在檐下陪她喝酒聊天的阿澈,就已變成至高無上的帝王了。
第119章 他的世界
◎「那你,又準備什麼時候走?」◎
第二日天大亮時,已有十幾輛馬車齊整的排列在昌平行宮門口,車上裝載的是各類行李,全是成王殿下南下一路上要用的。
此行出發後,車馬會先到通縣,而後走水路,沿運河一路南下至杭州。
雖然這樣在路途上會慢一些,但勝在船穩艙闊,不似走陸路那般車馬勞頓,寧瀟拖著病體,能休息的更好些。
隨行所要用的東西,寧澈已差人來回查了四五遍,到最後實在查無可查了。不過夏綾知道,他這樣其實是在拖延時間,能讓寧瀟留的再久一些。
終是到了不得不出發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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