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單無綺抬起頭:「你會回答我三個問題,是嗎?」
末帝道:「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僅限於解答。」
單無綺沒有立刻提問。
她扭頭看向伊甸的機體——中途,她的視線在首長的屍體上短暫停留——尖俏的臉龐上不受控制地出現了一瞬的躊躇。
伊甸死了,但她仍不知道,伊甸的死對人類意味著什麼。
伊甸為人類第一基地維持了三百餘年的防護罩,根據記憶和已知的情報,那道防護罩的作用是隔絕來自*蓋婭*的視線。
*蓋婭*是神,但神到底是什麼?
大災變因*蓋婭*而起,原因是什麼?原理又是什麼?牆外那隻長著她的面孔的異種說,大災變將會毀滅這個世界,這是真是假?大災變又將如何毀滅這個世界?
還有……這位末帝。
單無綺重新看向面前的末帝——她的雙臂死死地鉗著他,但她十分清楚,若非末帝願意駐足,她絕然留不住他。
末帝耐心地等待。
他已經活了數百年,而他往後的生命漫長無極限,他願意為一個凡人一瞬的靈光停留片刻,猶如某個節日的夜晚,他從堆滿奏摺的案牘上抬頭,靜靜凝視夜空中綻放的花火。
單無綺終於開口:「……第一個問題。」
末帝看著單無綺,不語。
「*蓋婭*,到底是什麼?」單無綺問道。
單無綺的決定不可謂不艱難。
人類命運飄搖如晦,她的一半理智讓她從最宏觀的矛盾入手,但她的另一半理智告訴她,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人類當下的困境毫無幫助。
末帝眼角的皮膚微微舒展:「你很聰明,也很有野心。」
單無綺不語。
她等待著末帝的答案。
「*蓋婭*,是這顆星球的智慧生物,對天外執法者的敬稱。」末帝一開口便落下滿地驚雷,「人類並非這顆星球唯一的智慧生物,滄海桑田,潮起潮落,無數文明在時間潮汐間新生、覆滅,而天外執法者,他們高居雲端,在你無法想像的極高之處觀測著我們。」
這個問題的答案超乎單無綺的想像。
她忍不住追問:「觀測我們?為什麼?」
「這是第二個問題嗎?罷了,算我贈予你的吧,因為我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解。」末帝道,「我猜測,這顆星球是一個文明孵化場。」
單無綺放輕了呼吸。
縹緲的猜測比確切的答案更加可貴,因為前者附帶著更多的信息,而後者經過加工和切割,已經失去了發散思維的稜角。
她需要信息,而非答案,猶如孩童需要積木,而非一座搭好的城堡。
「星球之外,是一片漆黑無垠的宇宙,我們並非唯一的文明。即使我是尊貴無匹的皇帝,但我也十分清楚,在洪大的宇宙面前,我不過只是一粒渺小的河沙。」
末帝陷入思索,他在感慨,他在回憶,「我不知道*蓋婭*何時降臨這顆星球,根據占星所的匯報,祂的降臨,最遠可以追溯到已知的第三紀文明。」
武將沉默地跪在一旁,首長屍身已涼,頭顱孤獨地躺在地上,淌下一地冰冷的血。
「那個時候,我已經登臨權力的頂點。」末帝嘆息一聲,帶著一絲回味,「我的寶庫堆滿了金山,但各地的珍寶仍在源源不斷地運往中央浮空城;我的王冠每天都更換寶石,從平凡但美麗的尖晶石,到世間僅有一枚的亞歷山大變石;我一日用三餐,每餐一千零八十道菜餚,那些菜餚大部分賞給弄臣和愛奴,小部分我只品嘗一口,唯有一兩道得我心怡,讓我多抬起了一次銀勺,那些菜餚的廚師也因此得到嘉賞,賞賜豐厚到能讓他們富裕地度過下半生……」
單無綺雙手顫抖。
末帝,曾經的他坐擁世間的一切,從指間裡流溢出來的一點點財富,就足以讓向他獻媚的人安度餘生。
但他依然毀滅了那個繁榮至極的帝國,只為了一張沒有未來的藍圖,一份充滿私心的偉業。人民在他的口中,從鮮活的生命,變成了無趣的耗材。
單無綺想起了基地,想起了外城,想起了餓死的人民和歡笑的豐收月,想起了一張張積貧積苦卻知樂知足的臉。
何其諷刺。
何其悲哀。
第75章 新伊甸
「但我依然親手毀滅了這個帝國。」末帝結束感慨,之前臉上的回味與追憶仿佛只是短暫的錯覺,「說實話,小姑娘,我並不後悔。」
單無綺冷厲地盯著末帝。
「後悔」這種情緒是否會出現在末帝心中,已經不重要了。
他在帝國尚存之際,就已經因為高高在上的視野喪失了人性。大災變之後,倖存的新人類和這位末帝合作,簡直是在與虎謀皮。
「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末帝耐心地提醒,他鮮少如此富有耐心。
單無綺的指甲嵌進肉里。
她的力量和野心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消亡,這絕非悲慘的過去,亦或痛苦的當下困住了她,而是她孤獨地站在人類命運的岔路口上,但末帝——他是一塊不合格的指路牌,油漆剝落的牌面上寫著尖酸苛刻的隱語。=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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