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李氏及眾丫頭趕至,老太太顫聲喊:「孫兒啊,你且聽祖母說。」
蕭旻止了動作,回頭看老太太,神色灰敗,雙目赤紅,近至跟前問:「祖母,你為何要騙我?」
老太太道:「你身為國公府嫡長孫,擔負振興門楣之責任,這祖宗數代,撐起的百年家業,榮辱興衰,現掌在你的手中,難道還比不得兒女情長重要?」
蕭旻似未聽見,走向李氏道:「母親,你也騙我。」
李氏流淚道:「徐小姐乃內閣首輔之嫡女,你娶了她,從此仕途光明,前程無量,比娶那罪臣之女,要強了許多!」
蕭旻看向仆子們,一個個指過來,悲悽道:「你們都騙我,騙得我好苦!」
眾人摒息吸氣,不敢吭聲兒,惠春跪下,開口道:「旻少爺,你當局者迷,我們旁觀者清,老太太、大老爺,大夫人,連帶我們,皆是為你好呀!」
蕭旻慘笑幾聲,再不理睬,分撥開他們,衝出房門,站在院裡,天地悠悠,白日朗朗,想起那日,在園裡遇到九叔,喜形於色道:「告訴九叔無妨,我與阿嬋婚期將近,是而滿心愉悅!」
九叔問:「婚期備在何日?」
他說:「此月二十日。」
九叔問:「何時回來?」
他說:「估計二十日,將將趕回。」
他又想起那日,坐在牆頭,告訴林嬋:「我有一個喜訊兒,我們這月二十日行婚。」
林嬋問他:「二十日,我與你行婚?」
他說:「不是你我,你以為與誰?」
林嬋問:「何人說的,我與你行婚?」
他說:「你傻了不成?還需人說?明面上擺著的。」
是誰傻,他才是天下第一大傻!他們都在騙他,包括他敬重的九叔,他最愛的阿嬋。他被騙慘了!
他走兩步,喉頭泛起一股腥甜之味,噴涌而出,濺灑襟前,滿是血色,眼前漆黑一片,不由重重倒在地上,隱約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祖母、母親、丫環仆子的哭泣叫喚聲,那聲兒也漸漸遠去了,猶如一場夢。
第24章 婚筵
話說兩頭。不說蕭旻受眾瞞騙,愛人易主,氣得吐血昏厥,單表蕭雲彰、林嬋二人攜行李,乘馬車,一路碾碎煙塵,日沉之時,趕到了清平縣,此縣城棋盤格局,雖不大卻五臟俱全,官衙寺廟、茶樓酒肆、藥局妓院、南來北貨的鋪子摜滿整條街道。
馬車行至一戶宅院門首停住,蕭乾上前叩門,婆子見是他們,連忙迎入院,青衣管事及十數仆子來見禮,蕭雲彰問:「賓客來齊了?」
管事回稟:「還有兩三位爺未到,先送了賀帖來。其餘的,等在花廳,吃茶閒聊。」
蕭雲彰頜首,轉身走了。
看他背影遠去,林嬋惱火想,怎地把我丟下,自顧自去,莫說我是你的妻,哪怕是個外人,也不該這般待客禮數。
青衣管事走近來,作揖畢,笑道:「見過奶奶,我是這宅里管事,名喚陳珀,先送您回房歇息。」叫了兩個婆子來,一人提燈照路,一人引路,林嬋道謝,和小眉繞過照壁,走過夾道,進了垂花門,走沒數步,是個園子,清雅精巧,過了柳葉式月洞門,見得五間正房,張燈結彩,遊廊抱柱,窗寮門帘,貼滿紅囍字、鴛鴦戲水剪畫。
林嬋疑惑問:「這是何人之家?在辦喜事麼?」
提燈婆子笑道:「此地是老爺和奶奶的家宅,今日老爺在花廳筵請賓客,賀結昏之喜。」
林嬋暗忖,原來這是蕭雲彰的外宅。走至廊前,窗內燈影暈黃,婆子推開門,引林嬋入內,林嬋進到臥房,幽幽麝蘭之香,沉浮鼻息,環顧四圍,百寶架擺滿齊珍古玩,角落立兩隻五彩鏤空花鳥紋瓶,插著數枝臘梅。
螺鈿雕彩漆拔步床,掛鴛鴦帳幔,床鋪百子戲褥被,床圍三面寶相花、四方黃銅鏡,檐垂香球撮穗,床邊桌椅錦杌、暖盆水壺、如意桶一應俱全,場面豪華,奢侈無度,與蕭府他所宿院房,一天一地。
林嬋想,果然是奸商,賺的盆滿缽滿,但這些錢財,無異火中取栗,手心同黑。
婆子送來一桌酒菜,自是豐盛美味,林嬋用過飯,婆子又端來浴盆,注滿熱水,滴了玫瑰花露,滿室芬芳馥郁,伺候她沐浴。
林嬋泡在水裡,膚潤體香,渾身舒泰,懶懶不想動,忍不得暗忖,錢財能動搖信念,迷亂心志,所言非虛哩!若沒堅強意志,她都覺得九叔,不那麼面目可憎了。
蕭雲彰更衣後,走進花廳,眾賓客見他來,連忙迎上,作輯道賀,亂成一團。再敘禮而坐,蕭雲彰主位,沈蘇群、陸海、郭守銀、莊全安、白江等數人,京城內叫得上名號的商賈,皆悉數到齊,分坐十席。
廳中央五六妓兒,吹拉彈唱助興。
廚役來回穿行,送來無數佳肴美釀。
陸海舉盞敬酒,高聲道:「今日吃哥的喜酒,我們卻糊塗,不曉是哪家小姐,入了哥的眼。」
蕭雲彰笑道:「問這許多作甚?吃你的酒去!」
沈蘇群道:「我等放下手中生意,從城內迢迢趕來,足見情意深厚,你卻怎地,還要瞞住我們。」蕭雲彰笑而不語。
陸海道:「我們並無惡意,只想知,是哪位小姐好手段。」
蕭雲彰吃酒道:「無需甚麼手段,一灣死水全無浪,也有春風擺動時。」